第二十四章（1/2）

冷丹是从一家乡镇企业调入百货公司的，她家在临近城北的一个古镇上，父亲早逝，她是家里的幺女，上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

那天她来公司报到的时候，从林小茜的柜台前经过。凌凌然的身姿，个子不高却很挺拔，长长的雪纺花裙裹着纤细的腰身，大大的裙摆迎风飘洒，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垂到臀部，随着方跟皮鞋富有节奏的笃笃声，辫梢在弹跳。她的背影使人很想转到前面去看看她的脸。

林小茜觉得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通常她的面部表情非常克制，从来不会大笑，勉强露出的笑容里带着矜持和羞涩，嘴唇紧抿着微微上翘，眼光逃避着躲闪游移，额头被齐齐的碎刘海遮住，刘海下面的脸颊向两旁鼓出，下巴突然尖下去，眼睛不大，眼神里有风情，鼻尖肉圆鼻梁微塌，不轻易张大的嘴闭拢的时候有些扁，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启，嗓音从喉管处挤压而出，在言语表情之间显出一些娇媚。

民间有句话这样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也许冷丹从小到大就被娇宠着，便形成了她任性乖张的性情。这性情里还带着冷傲和时时的警惕和不放松，那种小兽似的机警，总能更加引起猎人们的注意和激发猎捕的兴奋和欲望。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百货公司是女人成堆的地方，冷丹来公司不到半年，大家就开始嘁嘁喳喳地传说公司的几个大领导，从书记到经理再到主任，都已经对她三迷五道，争风吃醋起来了。

在公司的职工大会上，钟书记点名表扬了冷丹，说她为公司争了光彩，在大游行的时候，一直高举百货公司的牌子昂首走在队伍最前面，长长的游行时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只几个月的时间，愿意和冷丹亲近的女同事已经很少了。

林小茜的柜台和冷丹的柜台挨得比较近，在闲下来没顾客的时候，冷丹就到林小茜的柜台里来坐着说话，有时候林小茜又站在冷丹的柜台外和她闲聊。

林小茜成了冷丹在公司里的唯一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她们一起上街闲逛，在一家又一家的服装店里进进出出。冷丹每进一家店子走一圈扫几眼，常常没有感兴趣的衣服就急匆匆出了服装店的门，连声催促林小茜：“没什么好看的，走了！”林小茜感觉自己是来陪她逛的，也就索然没有了兴致。

冷丹邀林小茜去她家里玩，她们坐客车到了镇上，那里的街道房屋都很陈旧，店铺也比较冷清萧条，街面上的铺面大部分还是木板房，门板一块块卸了立在门边，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旧时光里。

冷丹的家在一栋居民楼里，进了大门是一个满地碎石子的长方形坝子，放了一张乒乓球桌，林小茜说，好久没打过乒乓了，不晓得还会不会打哦。冷丹说，等一会儿我们来打嘛。

走上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冷丹打开了门。屋里光线比较暗淡，不是向阳的房子，一些拼凑的家具错落地摆放在一起，屋里没人。冷丹去厨房拌了两碗白凉粉出来，递一碗给林小茜，她们坐在方桌边吃起来。刚刚吃完，冷丹的母亲回来了，一张阴沉而瘦长的脸，嘴角向下撇着，目光冷淡。进门就看着冷丹说，鞋子怎么不放整齐！

冷丹非常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我们马上要出去的！便拿了乒乓球拍又翻找出乒乓球，拉着林小茜下楼打乒乓去了。

平时冷丹总是穿跟很高的鞋子，今天下楼特意换了双平跟的黑色皮鞋，显得个子比平时矮了一截。她在碎石地上灵活地转动身姿，长辫子在身后绕来晃去，感觉长得有些离谱。脸上的矜持稍稍有一点隐退，但那笑容仍然有一些僵硬和勉强。

林小茜想起上次冷丹到自己家去玩，进门看见桌上盘子里有几个柿子，林小茜便去厨房洗了两个，冷丹高矮不吃，林小茜自己吃了一个，糊了一嘴，冷丹在旁边看着她，她才突然明白冷丹为什么坚持不吃了。

五四青年节的时候，林小茜和冷丹一起自编自导了一个双人舞在公司表演，后来中秋节她们又代表公司在商业系统的联谊会上表演了一个古典舞。林小茜的母亲帮她们在文工团里借了两套服装，一套湛蓝一套艳红，潇洒的灯笼袖在手腕处利落地收紧了袖口，裤腿紧绷，在膝盖处大大的撒开成喇叭形状，扬手提足都飘洒自如。衣服的前襟、裤缝和裤脚边上都缀满了五颜六色的亮片和珠子，在舞台强烈的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她们用眼线笔勾出长长的魅惑的眼线，艳丽的樱桃小口，两片云彩一样的胭脂。随着古典乐曲，她们在台上婀娜多姿、顾盼生辉了。

付昇的一个战友听说百货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就托付昇帮忙介绍一个女朋友。林小茜约上冷丹一起去和他们爬山，中学毕业后林小茜还没有来过学校附近的棋盘山，现在又走上了学生时代熟悉的山路。山顶有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凳，他们四人便坐在那里休息。

付昇的战友中等个子，因为瘦便显得矮小，一对眼睛贼溜溜地转着圈，说话之间总带着一些揶揄。他掏出一包红塔山来，递一支给付昇，自己点燃一支，他们俩接二连三地吐着烟圈，互相打趣起来。

下山的时候，冷丹的高跟鞋差一点崴了脚，付昇的战友眼睛望着另一边，好像没有看见。林小茜右手支撑着她慢慢挪下山去。

后来林小茜问付昇：“你战友怎么那样？”

“他不喜欢她，说她满脸的苍蝇屎。”付昇好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