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2）

绿色塑料桶里装着半透明的滑腻的大半桶冰粉，被一个不大不小的白色瓷碗挖了一小块出来，碗口盖上一片白色透明的玻璃。幼年的林小茜递给中年男人一个两分的硬币，他便用勺子从一个搪瓷缸里舀出一勺红糖水，浇在一碗冰粉的上面，再递给她一个白色的瓷勺子。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把碗里那一整块冰粉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那勺红糖水就津得整碗冰粉到处都是了。红白相间煞是好看。林小茜把嘴凑在碗沿边吮吸，滑溜溜、凉晶晶的冰粉和甜丝丝的红糖便顺着口腔滑进喉咙沁入心里。那种清爽、甘甜和舒心，是童年里多么美好难得的享受和永远难忘的记忆。

如果这个男孩儿愿意听，也许她会和盘托出这些记忆，也愿意印证一下她的猜测和第六感觉是否正确。但是他始终沉默着，内心的挣扎无法冲破这固执的沉默，他在柜台前来去的面容越来越呈现出更深一层的忧伤。她知道那种如果永远也不会发生了。

大年初五的那天，林小茜的弟弟从外面回来，神秘地摸出一叠崭新的钞票，得意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那是一叠干干净净、新新崭崭的五元钞票，还散发着清新的没有被玷污的气息。她诧异地问：“你哪来的？”“你猜！”弟弟狡黠地笑了。“我怎么知道。”林小茜心里有种不详的预兆。“刘强给我的过年钱。”“他怎么会给你过年钱？他怎么认识你的？”林小茜非常奇怪而震惊。“他家里在电影院旁边开了间电子游戏，你不知道吧？我去打游戏就认到他了嘛。他叫我不要给你说的。”

林小茜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她生气地呵斥弟弟：“把钱还给他，今后不许到他那里去！”弟弟懊悔地看着她，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隔了几天，弟弟拿回了两张电影票对林小茜说：“我买了两张刚上映的新电影，都说好看，今晚上我们去看！”林小茜以为弟弟知道自己喜欢看电影，来将功补过了。等到在电影院里坐下来，灯全部熄灭之后，她才看见刘强从过道上拐进来，小心地越过早已坐满了人的位置，来到她右边那个空位上，坐下了。

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难怪弟弟这么殷勤，原来她上他们的当了。她压住火气没好发作，恍然大悟地问刘强：“是你买的票啊？！”刘强腼腆地笑笑，没好意思看她。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毛料中山装，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下面第一颗，单薄的肩膀上是侧面的脸，瘦削而苍白，薄而缺乏形状的嘴唇，直溜溜的鼻梁，耷拉着的小眼睛，眼角和嘴角呈现出抑制不住的笑意。头发是烫过的，却软塌塌地伏盖在头上。

林小茜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看电影了，但又不好起身离去。她别别扭扭地坐在刘强的旁边，双手紧握在一起，不敢乱动一下。

她只看见银幕上的人影在晃动，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她干脆和弟弟交换了位置，才感觉好受一些。她的冷淡让揣在刘强心里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之后没有再来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