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2）

培训的教室在商业局三楼的一间会议室里，第一个月都是培训期，考试结业后才能上岗。课程比较繁重，林小茜不敢有一点松懈。她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每天早早地去到教室里，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等待老师来上课。

窗外是一片低矮的瓦房，老式的屋顶，灰蒙蒙一大片。屋檐下有曲曲窄窄的空间，那是一些小巷。

在那片瓦房靠近街道的那边，有一座两层楼的木头房子，屋顶也铺着灰色的瓦片。小茜知道，付昇他们家就在那木楼上。

和林小茜同级的有个别班的女孩儿，雷琦和她有些来往，有一次她带着林小茜、谢晨碧和张平音她们一起到那个女孩儿的家里去过。就是这座木楼的二楼上，走廊里的其中一间屋子里。那屋子的窗户正对着现在小茜培训的商业局的楼房，那栋木楼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长长的通道两边都是一道一道的房门，两边的房门对立着，一打开门屋里都一目了然。

她们去的时候，是星期天的下午。都一点过了，那女孩儿家里才吃午饭。屋里很凌乱地摆放着方桌、长凳子、方凳子、竹椅子、塑料盆子、锅碗瓢盘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靠墙有床和陈旧的碗柜、大箱子。做饭就在走廊外的蜂窝煤炉子上，走廊里这样的炉子摆了一长排。

女孩儿面色沉静得近乎冷淡，敷衍地问了她们一句：吃饭没？她们连忙点头说：吃了的。她便端进来一大盆面，她和父亲、母亲各自用筷子挑到自己碗里，又浇上一些炒番茄和辣椒油，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吃着。

女孩儿很高、很丰满，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只是眼神很淡漠。她的头发很随便地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扎在脑后，额前的刘海有些油腻腻的伏在脸上。

林小茜不好意思老盯着女孩儿看，把眼光投向门外。她强烈地感觉到这是一种和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同的氛围，一种自己从来不了解的、远离自己生活范围的生活方式。

她们三人坐在靠窗的一条长凳子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吃面，雷琦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和女孩儿说。女孩儿低垂着眼睛淡淡地简短地答着。

林小茜觉得很尴尬，想告辞走了。这时候看到门口一个身影一闪过去了，她们三人都看见了，那个穿淡黄色衬衣、军绿色长裤、军用胶鞋、面容清秀、肩膀宽阔、长手长脚的青年，是付昇。他昂着头一闪而过，没有看见屋里的几个同学，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林小茜会在这时候坐在他邻居的屋里，正看着他走过去。

那是林小茜第一次见识付昇生活的环境，进入和他息息相关的生活空间，她感觉付昇和这里的一切有些格格不入，好像他不是一直生活在这里，而是偶然闯进来的一个过客，随时准备逃离和否认这一切。

此时林小茜坐在窗边，远远地望着那木楼，木楼侧面下方那道陡峭的楼梯。那楼梯窄而陡，爬上去费力，走下来要倍加小心，木踏板已经磨得溜光发亮，一不留神就会从高空跌落，仿佛从梦境跌入现实，从虚幻跌入真实。

她圆睁着双眼，想看到从楼梯上下来或者上去的付昇，猜想他家的窗户会不会也对着商业局的这栋楼？他会不会此刻正好在他家的窗内，远远地、吃惊地发现这边窗户里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对那栋木楼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他住在那里，好像那木楼不再是完全陌生、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地方，那里面有付昇从小到大的身影，有他的家人，他的生活都在这栋木楼里进行。那饱经风霜的陈旧的木楼，也在她的心里亲切厚重起来，好像与自己有了某种联系。

高中三年的时间里，付昇这个人已经成了一个特殊的符号，重重地刻在她的心里，想要消除这个符号留下的印记，已经完全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