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百货公司离林小茜的家很近，走路过去不会超过十分钟。林小茜一辈子与自行车无缘，就是因为一开始上班单位就太近了，根本不用骑车，在今后的岁月里，她也就永远不会骑车了。其实她在百货公司也只上了五年班，但这在城市里最普通又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和生存必备的技巧，与她这辈子都无缘。

县城从南到北的这条最中心的笔直街道上，百货公司在接近北门的位置，林小茜上街的时候经常从它的几道大门前走过，从北门往南、往西、往东都要经过这里。

在大十字路口成l形的百货公司有六道大门，踏上门前那两三级宽宽的台阶，就进入到百货公司的大厅里了，那里面靠墙和正中央都摆着许多柜台，靠墙的呈半圆形，中间的围成一个圆形。营业员有男有女、有年轻的和年龄大的，他们普遍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在许多人围在柜台外叫嚷的时候，他们就会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有时还会嗓顾客两句，以发泄怨气。

有一次林小茜和妈妈一起去买凉鞋，柜台外有四五个人同时在看这双挑那双的，柜台内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把那些凉鞋随手地扔到柜台上，不停开柜关柜、低头抬头地忙得不可开交。小茜的妈妈左手腕挎着一个圆的竹篮子，双手在翻看一双铁灰色的半高跟凉鞋。看好了把鞋放进篮子，付了五元六角，那个已经忙昏头的营业员又从柜台里拿了一双放在妈妈的面前，她神了一下，果断地抓起鞋放进篮子，拉着小茜快步走出了百货公司。

林小茜看了看妈妈窃喜的脸，说：“他拿了两双给你，得不得赔钱？”妈妈说：“管他呢，他自己给我的。”

还有一次去扯花布，柜台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大红色的背心裙，裁剪得体的裙子衬托出她丰满的胸脯和苗条的腰身。她烫着卷发，黑漆漆地披散在肩头，更显出她白皙的皮肤和圆润的脸庞。她没什么表情、心不在焉地拿出她们要扯的那匹布，正在用尺子量，这时候一阵口哨声从小茜她们身后传来，那个女营业员立即触电一样抬起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柜台前走过，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她的脸红润起来，眼神一扫刚才的慵懒，放出明亮娇羞的光来，本来嘟起的嘴唇像在和谁怄气，现在忽然嘴角上翘、眼含柔情，露出妩媚的笑容和些微的慌乱来。

小茜看着她瞬间的变化，她那美丽的躯壳在情感的支配下变得生动起来，与之前的她判若两人，这种变化就像川剧里的变脸那样令人惊愕。

不买东西的时候，林小茜也常常穿过百货公司那宽阔高大的营业厅，那里冬暖夏凉，商品琳琅满目，引领县城的新时尚，不买就算闲逛一下也是很愉快的。

林小茜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会和百货公司产生这么直接的关联，会站在与自己隔着一段距离的柜台里面，成为那些表情冷淡麻木的营业员之中的一位。自己会变成他们那样吗？

她心里有面对新环境的惴惴不安和对未来隐约的担忧。

最初的上岗前培训开始了，主要的课程有珠算、商品知识、营销、礼仪等等。预计招收的四十个新员工，增加到了四十八个人。

从大家神神秘秘的小道消息中得知，四十八个人之中，竟然有四十个人都是有关系的，或者父母一方在公司，或者有亲戚老表在公司，或者公司里有父母、亲戚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县城就那么大点，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总能寻到一条通往百货公司的道路。难怪这群被录取的人当中，有很多都是其貌不扬或年龄明显偏大，比当初面试时的许多来应聘的人形象气质都不如，小茜觉得那场轰轰烈烈的面试只是在走个场，她替那些积极参与的条件不错的人不平。

林小茜也在心里暗暗吃惊，在自己父母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还能通过考试正规地进入公司上班，想想都为自己捏把冷汗。

百货公司的第一把手是刚刚上任的，他的第一把火招聘新员工已经在县城掀起了很大的热点，新员工进公司每人必须缴纳五千元的集资费也是前所未有的改革和创举。

林小茜的父母拿不出这么多钱，母亲火急火燎地到乡下姐夫那借了五千元，藏在背篓里提心吊胆地坐车回到县城，立即把钱拿到公司去缴了，换回了一张收据，被小心翼翼地收好，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小茜母亲的姐夫在乡镇的街道上做糖果日杂生意，比起文艺单位拿死工资的双职工，要有钱得多。在这关键的时候，帮助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