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2）

小茜睡不着，穿上鞋子来到院子里，看见张平音和她哥哥还有几个他们的亲戚坐在院子中央，围着一个炭盆子烤火。冬天的夜很冷，那团红艳艳的火光印在他们脸上，看着暖烘烘的。

张文强见小茜出来了，拉过一只凳子放在火盆旁边，让她坐下来。他从自己身上脱下军大衣，披在小茜身上说：“夜里冷，注意别感冒了。”

有股甜香扑进小茜的鼻子，她看见火盆上烤着一些红薯，张文强用筷子翻了翻，夹起一块来在空中停住，说：“等它冷一点给你，小心烫着。”

小茜觉得肚子还真有点饿了。那块绵软的甜丝丝的红薯被她吃进了肚子，迷迷糊糊的脑袋清醒起来，瞌睡已经无影无踪。

张文强看着她吃下去几块红薯，自己舔着嘴唇，好像也尝到了甜糯的味道，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抹抹嘴巴，从筲箕里又夹起几块切好的削了皮的红薯，放到火盆里的碳火上，继续烤。

张平音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姐姐在甘肃已经成家，平时很少回来，这次回来料理父亲的丧事，一直表情悲伤、沉默寡言。弟弟还在读初二，只是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听候吩咐。张平音的妈妈悲伤过度，什么事都不能料理，主要的责任和事务都落在了张文强身上，他现在是家里唯一成熟的男人。

张平音的父亲比较高大，母亲是矮胖体型，她姐姐的身材比较修长，她和哥哥个矮，她哥哥是属于男生里特别矮的。后来她弟弟长大些了，个子窜得飞快，长成了一个瘦高个儿，四姊妹中，一头一尾长得茁壮，中间一截有些发育不良。

脸上的五官也是张平音和哥哥像，她姐姐和弟弟像。

张文强有一盘磁带，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里面有一首《秋的私语》小茜最喜欢，总是反复的聆听。小茜在张平音的卧室里听，张文强就在饭厅里坐着，很安静沉默。卧室的阳台外面有明晃晃的阳光，前方不远处的铁路桥上有人影在移动，火车隔一会儿就会来一趟，呼啸而过的长鸣和着铁轨哐当哐当的撞击声，把柔曼抒情的钢琴声淹没。火车过去了，那音乐又像涓涓细流似的流淌出来，从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几个叠放在一起的箱子的卧室里，飘向光线暗淡的饭厅，在林小茜和张文强的耳边萦绕。

张平音在她妈妈的卧室里翻找什么东西，她妈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小茜的面前摊开着一本《读者文摘》，是小茜最喜欢的杂志，每期都要买来看的。新的这期刚出来，张文强就买来放在了书桌上。

星期天的时光总是散漫而惬意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时分，张文革已经炒好了几个菜，摆在了饭桌上，其中有小茜爱吃的酸辣土豆丝，还把小茜的饭也添上了，叫她出来吃饭。没有过多的推辞，小茜在张平音家吃过晚饭，又待了一会儿，差不多八点过的时候，她准备回去了。

张文强一定要送小茜回家，小茜说天还不算太晚，自己回去没关系。但张文强已经跟着小茜下了楼，一直往公路上走去。

一路上他们并肩走着，中间留着一点距离。顺着那条笔直的公路走下去，在大十字路口那里，就是小茜的家。十多分钟就走到了。小茜转身对张文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张文强点点头，让小茜快进去，自己转身走了。

林小茜感觉张文强今天有点不自然，表情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一路上话也特别少，不像他平时喜欢眉飞色舞地讲上一大通。

回到家里，父亲问怎么才回来，她说在张平音家里吃的饭，她哥哥送她回来的。父亲却突然变了脸，斥责她说：“你怎么能让她哥哥送你回来？被邻居或熟人看见了会怎么想你们？”小茜奇怪地说：“我和他又没什么事情，管他们怎么想！”

父亲说小茜太幼稚，以后不能让男的单独送她回家。小茜觉得父亲大惊小怪的，不可理喻。

父亲的担心是因为知道“人言可畏”，小茜的反感是觉得“清者自清”，也许父亲太多虑了，或许小茜太单纯了。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里，谁又能说得清对与错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小茜父亲的担忧也不是完全多余的。高中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小茜和张平音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有一天，张文强嗫嚅着对小茜说出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这句话，小茜十分意外地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哥哥”让张文强哑口无言，表情非常复杂，有失望、难堪、挣扎和不甘。

这件事情的发展和走向，后来更是越来越让人尴尬。张文强没隔多久又对谢晨碧说了“我喜欢你”这句话，让谢晨碧非常不屑，这次她没有觉得是满足了她的傲气，相反地觉得被轻视被伤害了。在林小茜那里碰了壁，就拿我当替身？更让人意外的是，还有王怡也被表白了，大家才明白过来后补对象还不止一个。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了。但她们都没有和张平音当面提起过，她也好像不知道似的，大家照常是好朋友，只是林小茜和谢晨碧都不再频繁地去张平音的家里了，她也没有问什么原因。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再看到张文强的时候，小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而张文强始终是一脸很懊恼且羞愧的模样，这种发至内心的自责和悔恨好像不是针对小茜的，而是在经受了谢晨碧的鄙夷和王怡的嘲笑后产生出来的，他对小茜，更多的是失意和绝望的疼痛。

在两年后小茜的婚礼上，张文强主动担当了一整天的摄像工作，从小茜出家门前的化妆开始，一直到晚上闹完洞房，他一直背着那个租来的摄像机，不停地找角度、按动快门，拍摄记录下新娘子林小茜当天的美好笑容与幸福甜蜜，他真的就像一个疼爱妹妹的大哥哥那样，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使命。

当天晚上县城电视台的点歌节目里，张文强为林小茜点了一首《爱在深秋》，祝福她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那首忧伤缠绵又深情款款的歌曲唱响的时候，热热闹闹的人群已经散去，林小茜坐在新房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静静地听着那歌曲：……爱是可发不可收，你是可爱到永远，我是真心舍不得你走……以后让我倚在深秋，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回忆在记忆中的我，今天曾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