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林小茜十五岁生日那天，她穿上那条粉紫色花朵的连衣裙，打着一把淡紫色的太阳伞，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生日照。

她像日本人那样跪坐在地毯上，长长的直发披散到腰部，双手放在大腿上，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眼睛里闪着娇羞的光芒。那把和裙子同色系的太阳伞，就斜斜地撑开来靠在身旁。好像整个地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

二十岁的生日之前，小茜都很热衷在每年生日那天去照张相片留作纪念，一年一年的生日照摆放在一起，眉眼表情的变化是微妙的，就像一枚青涩的果，由小而大地渐渐长出一些颜色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境遇的变化，照生日照的习惯不知不觉被淡忘，慎重其事迎接新一轮年岁的心情和对花样年华渐行渐远的伤感之情，也渐渐淹没在琐碎忙碌的生命里。

那条粉紫色的花裙，是一条旧货裙子。

八十年代的县城，非常流行这种裁剪新颖、做工考究、花色独特、布料上乘的舶来品，大多是日本的旧衣物，一大麻袋一大麻袋地进入中国，被内地的服装商贩整口袋地弄回来，一件一件地烫熨妥帖，挂在店里高价出售。

沈老头儿就开了一间专门出售旧货衣服的服装店，那是一间临街的木质结构的老屋子，那些老木料呈现暗淡的褐黄色，仔细看上面还有很多虫眼。屋子很深、很暗，里面点着几盏白炽灯，透着昏黄的光。靠墙边立着一排一排的架子，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旧货大衣、裙子、外套和裤子，都是卖新衣服的店里没有的款式、布料和做工。那些衣服穿在身上很显身材，胖的显出丰满的婀娜，瘦的显得纤巧迷人，不胖不瘦的更显得气质不俗。人靠衣服马靠鞍，女人们对这些旧货爱不释手，常常抽空穿梭在沈老头儿那散发着各种体味的屋子里，低矮压抑的屋顶、狭小的空间和衣服上面弥漫出来的浑浊空气，女人们就在其中流连忘返。

文工团的女人们基本是每人都有一件掏来的旧货，价格还不便宜，少则四五十，多则七八十甚至一百多元钱。沈老头儿很会熬价，他冷眼看着女人们立在穿衣镜前欣喜若狂的眼神，由于兴奋而开始红润的脸，在衣服上摸来摸去的躁动不安的手，那喊价是怎么也不少的。女人们也只有咬咬牙、跺跺脚，一狠心一掏钱，便糊里糊涂走出了那间木屋，被冷风一吹再呼吸几口正常的空气，那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好在那旧货穿在身上总有人问在哪里买的，走在街上也总有人多看两眼，男人欣赏中带着些色相，女人羡慕中带着些嫉妒，这些就足够弥补和减轻失去钞票的空虚和疼痛感。

小茜那件粉紫色的旧货连衣裙，不是在沈老头儿店里买的，而是一个小商贩拿到他们文工团单位门口来兜售的。

那些旧货被装在一个长条形的麻袋里，由小贩扛在肩上，在大门口的地上铺上一层塑料布，然后把麻袋里的衣服通通倒了出来。女人们一拥而上围住了地摊，七手八脚地开始翻检地上的衣服。兴奋的尖叫和吵闹开始在周围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