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林小茜的班主任是王老师，他背有些驼，走路的时候脖子微微向前方伸出去，两只手在身子两旁幅度很大地摆动，感觉有些吃力。

语文课本来是小茜最喜欢的功课，45分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总是感觉意犹未尽。但王老师的语文课，却有些熬时间的感觉。他总是在讲正题之前说一些无关课本的闲话，话题也是五花八门，有时候天马行空刹不住，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一半了，才猛然想起该讲课文了，这才戛然而止地收住话题，打开书本。

他右手食指在嘴里蘸点口水，一页页地翻到该讲的那一课，开始用正规严肃的语言讲解起来。

课文讲起来就刻板得多，也没有了之前闲话时的眉飞色舞，但白色的唾沫还是慢慢聚集在了王老师的嘴角上，在紫乌色的嘴唇上一翻一翻的，小茜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开合的嘴，没听进去老师在讲些什么。

王老师的家就在小茜他们那栋楼上，他妻子和小茜父母一个单位。晚饭后的大楼门口，总聚集着一堆闲人，男男女女，打打闹闹。王老师经常在那堆人里面，他的闲龙门阵也特别多，因为他擅长吹牛，别人叫他“王冲壳儿”，就是非常能侃的意思。

他们说有一次“王冲壳儿”很神秘地问大家：“你们晓不晓得‘梭叶子’是啥子意思？”大家有些茫然，都知道这是一句骂坏女人肮脏、下流、不知廉耻的形容词，是给被唾弃的自甘堕落的坏女人贴上的最恶毒最有代表性的标签。但具体的解释还没人能准确地表达出来。大家面面相觑，王冲壳儿看见大家的表情，得意而狡黠的笑浮现在由于烟不离手熏得黧黑暗淡的脸庞上，他眨了眨眼睛，又扫视了一遍大伙的脸，伸出左手的食指立在那里，说：“假比这是一片叶子。”然后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在那根立着的食指上滑动着，又说：“一片叶子被这样滑动着，就是‘梭叶子’了撒！”

旁边有两个明白过来的妇女伸手打了一下王冲壳儿的肩膀，尖声骂道：“狗日的怪物！”王冲壳儿便“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周围的男人们也恍然大悟地高声怪笑起来，佩服王冲壳儿的不虚此名。

周老师是有着圆溜溜的脸庞、亮闪闪的眼睛并常常微笑着的数学老师，但她严肃的时候眼神就会相当凌厉，眼睛鼓得溜圆地注视着你，非常有震慑力。班里调皮的男同学都比较怵她。都是姓周的老师，小学那个和这个周老师，真是天壤之别。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小茜有一次数学测验居然得了98分，这在经常数学不及格的林小茜，是一个奇迹。因为那段时间周老师病了，在家休息。另一个数学老师来代课了一段时间，她讲课生动有趣，态度和蔼可亲，她讲的课小茜都能听懂，觉得数学也不是那么折磨人的功课了。

周老师病好了，回来上课，进行了一次考试。试卷批改完毕发下来的时候，她挨个念着同学们的名字，念到的就上讲台去拿试卷。念到林小茜的时候，她楞了一下，脸色阴沉地瞟了小茜一眼，再看看试卷，轻蔑而怀疑地说：“你能考到98分？肯定是偷看了别人的！不好好学习还要作弊，这是最可耻的行为！”

林小茜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无力地申辩：“我没有作弊！”同学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她低着头上台去拿了试卷，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滚落。

她回到座位上，赌气用钢笔把98分划去，画了一个0，同桌的女生对周老师说：“她把分数改成了0分。”

周老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她也只配得个0分。”

从此，林小茜的数学又经常不及格。好在她语文成绩特别好，才顺利考上了初中，没有过早地告别学生生涯。

遇到初中的周老师，让小茜对数学重新有了信心。

周老师休产假的时候，小茜和几个同学去家里看望她。周老师生了个男孩儿，让小茜他们帮着想一个名字。这可是一个非常光荣而神圣的事情，小茜看见桌上有一本厚厚的大字典，想在成千上万的字里找出一个又特别又合适的，却是徒劳，因为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中国字才能配得上周老师的宝贝儿子。

周老师的儿子还没满一岁，她就抱着他和小茜他们一起去鳌山上野餐。山顶上的风很大，吹得周老师的短发乱飞，她怀里的孩子开始发起烧来，周老师焦急万分地抱着他匆匆下山了，下了山还要走一长段路才能到渡船口，乘船到沱江对岸，走很远的路才能到城里。周老师是去医院还是直接回家去？

小茜看着周老师急速前进的背影，心里很担忧。

许多年以后，小茜的儿子也开始上初中了，也进了小茜当初读中学的学校。学校已成为了全城的重点中学，楼房和操场都焕然一新，学校大门也装修得更加大气。意想不到的是，周老师还在教初中，而且是小茜儿子的数学老师。

她还是一头干练的短发，脸更圆了，眼睛的光亮却暗淡了不少，有岁月的沉积显现出来。她看着小茜，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蒋老师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英语老师，非常白皙的娃娃脸，黑黑的眸子娇小的嘴唇，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她第一次来上课，头上一条乳白色的发带把齐耳短发撇在耳朵后面，一件小翻领的公安蓝上衣更衬托出白嫩的脸像一朵出水芙蓉。她站在讲台上，微微一笑，上扬的嘴角边漾起两个小酒窝。

大家觉得这个女老师很特别，甚至是很可爱，有的男生开始发出噪音了。她想严肃一些，但稚气的脸立即出卖她和她唱反调，她勉强撑着，开始读课文。英语单词和成串的句子从她一翘一合的嘴唇里冒出来，露出洁白整齐细小的牙齿，红艳的薄嘴唇似乎更艳丽了，充满了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