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小茜开始并不相信善恶有报，经过了时间的长河，有些事情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小茜无法说清。就像后来付昇的遭遇一样，是他的自作自受还是老天的惩罚，谁能说得清。

小茜每天去上学，都会经过铁路旁边的一段土路，大多时候都会沿着那条土路去学校，也有的时候心血来潮，就在铁轨上踩着石枕一级一级地走过去。耳朵和眼睛要十分留意身前身后的动静，如果有火车的鸣叫远远地传来，就会心跳加速地紧跑几步，跳过旁边的沟渠离开铁轨一些距离，站住了等火车呼啸而过后，再跨上还在震动的铁轨，望着火车巨大的尾巴越跑越远，继续往前走去。这时候的心情是激荡而放肆的，感觉自己又经历了一次冒险，狂跳的心在颤抖的脚下行走中，渐渐归于平静。

铁路两旁长满了夹竹桃，开花的时节红的红白的白，一片一片的把铁轨装点得非常有情致。小茜有时忍不住摘几枝拿在手上，摇摇晃晃地向学校去。只是那气味确实不好闻，臭烘烘的熏鼻。但那乳白的花朵使人娴静，桃红的花朵使人春心荡漾，好像脸也随之更红艳起来。

偏巧这时候就会遇见同院的韩拥军，他也从后面走上来，脚步比小茜的更快更准地踏在枕石上，和小茜并排的时候，一股特殊的体味扑到她鼻子里，她的脸腾地红了，差点要赶上手里夹竹桃的红色。韩拥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好像没有看到是小茜在旁边一样，嘴里又吹起了清亮的口哨，绿色的军用背包在一侧的肩膀上一摇一晃。

韩拥军的家在四楼，厨房的窗口正对着小茜家厨房的门，每次小茜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都听见他在楼上的厨房里吹长长的口哨，那是一支支悠扬的曲子，抑扬顿挫、深情款款。小茜总疑心站在那窗户边上能一眼看见小茜家厨房里的动静，晚饭后耳边响起那些口哨声的时候，小茜进出厨房门时总是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初中一年级小茜被班主任选成文娱委员，这好像是小茜的宿命。在一次学校举办的节日联欢会的节目预演上，小茜和一些排练节目的同学围成一个大圆圈，完成音乐老师示范的动作。在旁边观看的学校团高官陈老师，眼睛盯着小茜看了一会儿，问音乐老师她是哪个班的？后来又把小茜叫到办公室去读了一篇文章，过了没几天，班主任告诉小茜，学校领导决定让她担任全校的文娱委员，组织学校的文娱活动，每周一早上还要负责升旗仪式。这个消息让小茜非常意外，但也只有默默接受安排。

她想起那个团高官陈老师，好像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年轻的面容上还透着一些稚嫩，白白的皮肤，清秀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点点羞涩，笑起来很阳光很好看。

在接近二十年过后，小茜在一次领导请客的宴席上，意外地遇见了当年的陈老师。他已经有些秃顶，微微发胖的脸庞有些浮肿，眼睛里面都是倦怠，那束明亮的光已经消失殆尽。他也认出了小茜，只是淡淡的笑着，有一些落寞潜伏在笑容里。

在孟俞远的记忆里，每周一的升旗仪式都是一次例行公事，他和许多同学一样在表面的规矩站立中，左脚换右脚地来回晃动，脑袋忍不住地东张西望，和前后左右的男同学嘀嘀咕咕交换一点周六周天的生活秘密。他偶尔望一下台上那个同班的女同学，等着她字正腔圆地对着话筒说出：“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奏国歌，敬礼！”

广播里开始放出庄严的国歌的前奏，全校师生和着音乐开始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从台上看过去，操场内高高举起的手臂参差不齐。

孟俞远嘴唇蠕动着，自己都没怎么听到嘴里发出的声音。他看到台上的女孩穿了一件桃粉色的上衣，银灰色的裤子。她总是一件粉色一件黄色的衣服来回的穿，一周一个颜色。他没有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只是她每次严肃地注视着台下的时候，她觉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周围的每一个人。

十三岁的孟俞远和十六岁的他眼中的林小茜是不一样的，此时她的声音她的脸庞她的神情这样真实地呈现在眼前，他的注意力却没在她身上；而三年后她的神情她的脸庞她的五官，离他已经越来越遥远，却那样固执地常常浮现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