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江海别（1/2）

翠儿说教我绣手帕，那日公子来时我正趴在矮几上，趁着春日阳光正好，与翠儿一起描花样子。

“在干什么呢？”公子轻声走在我们身侧，垂着手问我们。

我抬头去看他，春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折射出温润的光芒，他的嘴角噙着笑，目光落在我手上的花绷子上，他还是那么美好，与我初识的翩翩少年一般无致。

我也对着他笑了笑“左右无事，翠儿说教我绣手帕。”

许是太久没有好好跟他说过话，他好像挺高兴的，凑在我身边坐着，翠儿看着这种情景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我往后让了几分，总归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他没有没有注意。

“能寻点儿事做总是好的，也不要累着自己，你做不惯这些慢工细活的东西，仔细别伤了眼睛。”

我晃了晃手中的绷子说道，“不打紧，如今做着也觉得有趣得很，回头做好了，我送你两条。”

公子眼睛亮了亮，目光没有从前的深沉阴暗，倒像是个不经事的少年“当真？”他问我。

“不过是几条手绢有什么真假？虎子阿牛都有份的，虽是绣得不好，拿来擦擦东西也是用得着的。”

他的神色又暗了下去，脸上带着几分嘲讽，“原是我想岔了。”他淡淡地说道。

“公子，我记得你与黑鹰好像相识也很多年吧。”我忽然换了话题。

翠儿端了茶进来，公子随手接过也不急着喝，只双手交叉握着。“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公子有些错愕地问我。

“我就是瞧着你身边那么多人，只有黑鹰最是忠心能干，怕是从小都是在你身边的，所以才如此知你心意。”

公子的手指不停摩挲着茶盖，眼睛看着前方，似乎他与黑鹰相识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黑鹰，的确是个好的。”他说，“说起来还是那年我第一次随太子出征齐国，他父亲是太子手下的副将，最后因为太子用错了兵，死在了沙场，临终前他说他有一个孩儿，不过七岁，彼时兵荒马乱，君上荒淫，太子平庸，他将幼子托付于我，望我好生照料。”

“老将军能将幼子交托于公子也是看中公子品德。”公子素不是听吹捧的人，但此等情景我觉得夸上几句总归没错。

没想到他竟颇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些年，我一直挺感谢他的，那个时候旁人只会欺我辱我，就是对我有些怜悯的，也怕惹事，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说，往后的楚国还得依托于我，这世上，他是第一个如此高看我的人。”人在落寞之时受到的恩惠总是最珍贵的，哪怕只是几句话，也让往后的公子念念不忘十数年。

“黑鹰也是好的，这些年从未忤逆你一句，许是从小没有父亲，所以性子格外沉稳。”

“我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一谈就是一整天，也不知怎的，慢慢的就越发不爱说话，如今我们的关系倒疏远了很多。”公子回忆道，大约在他心中将堇娘送进宫并不是什么大事，早就忘了吧。

。。。

今晚的云黑得格外沉重，一丝儿光亮也没有，也不知苍天还是深渊，只仿佛把声音人气儿一并要吞噬了。

“郡主早些睡吧，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虽是入春许久，今日却倒起寒来，翠儿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

“不急。”我坐在炕上，随手拿了一个身侧雕花茶几上的果子塞入口中，“今日像是有客要来，你去门外守着，别让其他丫鬟婆子闯了出来。”

“是。”翠儿虽是公子派来的，起初对我的行止有些意见，如今看公子待我尊重，我又宽和，渐渐对我有了忠心，对我的吩咐也不再质疑，听我如此说道，只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我猜得果然没错，翠儿走了不久，一个黑色的身影就从我对面半开的窗户里翻了进来，只见他双手撑壁，身子一跃便轻轻松松地落了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儿声响。

“侯爷真是好身手，不枉负了这盛名。”我由衷地赞道。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黑暗中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光听着都叫人浑身打寒颤。

“昨日我见了公子了，我想总不过是这两日，不是今便是明儿，公子都给你说了吧，可高兴？”

黑鹰没有说话，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黑暗尤其浓稠，烛火如何努力也不过只照得了豆大的地方。

“谢谢，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跟公子说这件事，我以为那天奚落你以后，你会恨我的。”少许，他才说出话来，谢谢两个字好像对他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