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筛子安红豆（2/2）

“怎么？还是怕了，你听我一句劝早早与她断了，你和公子多少年的交情他不会怪你的。”我劝道，黑鹰虽然素来话不多，但我知道他是不坏的，我是真不忍心他被一个女人毁了。

“我。。。是绝不会和她断的。”黑鹰说话向来简短。

我猛地怒了“这是个什么好货你不知道吗？先王如何没的，我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吗？一肚子的狐媚伎俩好好地就断送了大好男儿，你要什么公子不能给你，怎么就兜揽上这等下烂玩意儿？”我本就是一个容易上头的人，发起怒来也顾不上什么说得说不得，一股脑儿都往外说。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黑鹰手上握拳，额上青筋爆起，抬手便朝我面上而来，又在离我一寸处生生顿住，他恨恨地望着我，好半晌才将拳头砸向身侧的梁柱上。

随着一阵闷响，房梁“簌簌”地往下落了一层灰，直径三寸的朱红圆柱落下一个深深的拳印。

“好啊，好啊。”我怒极反笑，“你可还知道她是谁吗？她可还算得上公子名义上的母亲。”我转过头去看胡美人“你可真是厉害啊，从前黑鹰是最忠心的，这才几天就为了你和自己人动起手来了。”

胡美人眼泪流了满脸，对着我磕了几个头，“姑娘，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下烂破落货，对，我不是东西，我贱，我这样的人活该被乱棍打死，我对不起公子，你要打要杀我都没有半句怨言，只求你放过三郎，他都是被我拖累的啊。”她抬头看着我，原本妖娆的眼此刻都是哀求，当真是楚楚可怜，若不知她素日的为人，我真就被她骗了。

果然，见她此刻模样，黑鹰很上道，立时便去抱她，“你别哭，怎么会是你害的呢？都是我情愿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黑鹰这般模样，眼睛里全是心疼。

“我不起来。”胡美人一把推开他，“我要让姑娘原谅我，否则我就在这里跪一晚上。”这般我倒成了坏人了，只是她为何口口声声要我原谅？终究这与我干系不大，要求也该求公子去。

黑鹰猛地转过身对我吼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你要告诉公子便只管说去，要罚要打，我们一并承受便是。”他声音沙哑隐忍，眼睛猩红地挡在她的身侧，像是护着自己幼崽的野兽。

原来如此，她为何苦苦求我，不过是为惹他心疼罢了。

“妖孽。”如今这般模样黑鹰哪里还会回心转意？就算告到公子那边又怎么样？他一心一意都在那个妖精身上，我总不能看着公子将他二人一并打死，如今只能杀了她才能除了后患。

我见黑鹰腰侧佩得有剑，随手一捞便夺在了手上。

我的剑直指胡美人而去，黑鹰见状挡在她的身前，与我空手搏斗了起来。

如今我这具身子空乏得很，行动也不如何快速，好在黑鹰赤手空拳只有左支右绌地抵挡，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高下。

剑风把帷帘吹起，“呼呼”地往里灌着风，亭外夜幕的光亮柔和地照了进来，胡美人缩在黑鹰身后，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死而无憾，如今却生怕我的剑挨着她半分。

黑鹰挡在她的身前，只将我挡得密不透风，我的体力慢慢不支起来。那只长笛原本躺在地上，因打斗引起的震动，“咕噜，咕噜”便滚在了我的脚边。

我看着地上的长笛，心下有了较量，我也知这样做不耻，可如今这等时候，也只能先杀了那个妖妇再慢慢做打算。

做定了打算，我便做了几个虚假的动作，随后脚下用力踢飞那只长笛，手掌推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往胡美人喉咙打去。

黑鹰见此状况忙伸出右手去接，我见时机来了，便往剑上用力，将全身力量顷注于剑，直往胡美人刺去，黑鹰露出的空隙恰是她左边心脏。

胡美人惊慌，竟连躲都忘了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的剑尖。

“滴答，滴答。。。”血渐渐在地上汇聚。

黑鹰额上的汗蒙了细细的一层，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他的右边肩胛一只长笛插入寸许，左手握着一柄仍在嗡嗡颤抖的剑。握住我全力刺出的剑需要多大的握力？只怕是他这一只手已然废了，我只觉得虎口发麻，方才，竟被这剑震开。

“啊。”胡美人猛地惊叫一声，“你。。。你受伤了。”她夺过他手上的剑，轻轻地抚摸他受伤的手，那只手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

“姑娘，我随你走，我再不见三郎了。”胡美人走到我的身前说道。

“够了。”黑鹰一声怒吼，他缓缓拔掉肩上的长笛，不住地喘着粗气“叶凝霜，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他问道“我与堇娘相识早就在所有人之前，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我是为了公子为了大计，我一再退让。可是你呢？你与苏子玉那些破事还有谁不知道？你就算忠心了？你就不算被蛊惑了？是，你有怨，有气，有遗憾，可这世上也不只有你叶凝霜一人有可怨可恨可遗憾之事。”他站在我身前大声说道，这还是第一次见黑鹰说这么大段的话，如同倒豆子一般。

他喘了几口气又接着说道，“你说堇娘不好，说公子不好，你便就是好的？这尘世上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公子还将如何待你？公子府多少人，他凭什么事事将你带在身边？凭什么人人都要尊称你一声姑娘？若不是公子，你早就是荒郊外的孤魂野鬼了，你又是拿什么回报的？人人都可说我不忠，可你，没有资格。”

。。。

天色越渐晚了，星和月都藏了起来，我沿着湖上的游廊慢慢地走。

“郡主。”翠儿看见我，远远迎上来，“怎么样了？”她问我。

我摇摇头，“累得很，回去吧。”我说。

黑鹰和胡美人是怎么相识的呢？那年黑鹰14岁，随着公子四处征战，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他是在难民堆里看见她的，那时她还未练就一双妖娆媚眼，她的眼睛大，清澈，明亮，她就这样看着他，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被风刮出不正常的红。她伸出手向他寻求帮助。

他得保护她，14岁的黑鹰生出一股男人奇怪的保护欲，他接过她细弱的手，一把扯到马上。小女孩儿轻声惊呼，他挺背坐在马上，看着飞扬的尘土，往后倒退的景物，胸膛的姑娘像小猫一样温顺，只觉得心中畅意，仿佛一夜之间便成了男人，嘴角带着骄傲的笑。

他将她带了回去，他好生照料，她也从不掩饰她的贪婪，她喜欢金钱与珠宝，他顺着他，每当她看见金银便如狐狸一般的眼睛放着光，满足又快乐，他看着这样的她只是笑。他在家排行老三，她便唤他三郎，每一次这样的称呼，他的心中都无比欢快。

她越发美丽，美丽到公子这般人物，见她一面也印象深刻。

后来，楚王全国招揽美人，公子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她自私、贪婪、美丽、无爱，她是沉溺在黄白色中的美丽皮囊。

黑鹰急了，他男人的骄傲，他细心呵护的小猫顷刻破碎，他去求公子，可彼时的公子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肯放弃这样好的机会，他熬红了眼，拼着命，放着富贵前程，他也要护着她。

可是堇娘她同意入宫了，她原本就不满足在黑鹰这小小的副官的房里做个金丝雀，又怎愿与他放弃一切去流浪？她说“待助公子谋得大业，来日你封侯进爵必要迎娶我为正房夫人。”

他答应了。

如今，他成功了，新王拜天那日，便封了他为北威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什么都有了，独欠履行当日的诺言。

那天晚上，胡美人伏在我的脚边总算交了心，她说“我从小就受了许多难，我知道姑娘你瞧不上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伪装才能活下去，我伪装了千百张面孔，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我自己，有什么关系？钱才是真的，钱不会有假，我也说不上对三郎有没有情，可眼下三郎是我唯一最好的退路，往后的日子只要三郎还有这富贵尊荣一天，我便不负他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