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1/2）

太子逼宫，楚王驾崩，二公子楚倨良平叛反贼，主持丧仪，并在众望所归之下，荣登大宝。

册封典礼那天，日头很好，新王祭天拜祖，接受文武百官的一跪再跪。

他算计一生，如今总算称心如意了吧，我坐在轿子里也不知该为他喜还是为自己悲，鸾轿一路将我抬进了皇城后院。公子借着替我养伤之名，将我关进了皇城，派着大大小小数十位仆从小心服侍着。我想我这一生声色犬马，端的是大刀阔斧的性子，行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到了如今，却能过上金丝雀一般的生活，也算是命运始料未及。

“郡主你看。”小宫女翠儿手中拖着一个锦盒在我面前献宝“这是君上刚赏的，听闻是海上鲛人的眼泪，君上挑了最大的一颗，径直就往咱们沁凝轩送来了。”

那盒子上一个珠子约摸半个指头那么大，圆润光滑，日头下，隐隐有柔弱的光芒，任谁看了也知不是凡品。“如此贵重，收起来吧。”我说道。

小宫女儿看我不咸不淡，没趣儿地撇撇嘴，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收起，寻个稳妥的地方安放，“君上对郡主实在太好了，要我说，满天下也找不出这样的殊荣，郡主何必闷闷，何不打起精神来，病也好得快些。”她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说着，几日来，她这些车轱辘的话也不知来回说了多少回了。

我躺在榻上，侧着头，看着屋内的摆设，这些天哪天不是几次赏赐往这屋子里送，什么珊瑚翡翠，古董琉璃，只摆得这屋子满堂光亮，璀璨夺目。是啊，公子待我可真好，细细想来，他待我一向极宽厚的。

“旁的不说，单说为替你养病，什么雪参鹿茸，燕窝阿胶，流水似的往这里送，都怕有几大车了。”小宫女儿尤自念念有词。

“翠儿，若有人似这般对你好到面面俱周到，半点儿错也挑不出来，你该是什么想法？”我问道。

小姑娘忽然不说话了，脸悠地红了一大片，“我。。。我哪有哪等福气。”她手指搅着衣摆扭扭捏捏地说道。

我看她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在说什么呢？难得看到你笑一笑。”公子忽然走了进来，自入宫以来，他不管再忙，下朝后，总会来我这里坐一坐。

翠儿看了公子，脸更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一般，“参见君上。”她跪下行礼。

“起来吧。”公子看也没看一眼，便往我榻侧而来，“今日觉得怎么样了？可有好些？”他问我。

翠儿躬身退去给公子泡茶了。

“好多了，多谢君上挂念。”我收了笑意，起身给他行礼。

公子忙将我扶住，“每每来此你都要行礼，都告诉你不必了，你怎么就不听呢？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见了又是这副样子？”他话中有恼怒，这些天恐怕也快把他的耐心磨光了。

“你是君，我是臣，祖宗礼制怎可不尊？”我重又坐回榻上，说实在的，旧疾未愈，加上最近连连惊累，我的身子前所未有地虚，就这样僕一动身，就流了一身汗，疲累不已。

“快躺下。”公子扶我躺下，又替我捏好被角，“我知道你怨我，你性子倔一时半会儿想不开我也能理解，但你不能亏待自己身子啊，大夫说你总是郁郁寡欢，连病都好得慢，这样捱下去，以后是要落下病根的。”公子柔声说道，眉头紧紧锁起，说话间竟然还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谢君上关怀，臣女必当谨记，不负君上体恤。”我一字一顿恭谨地说道。

他几次三番的示弱甚至讨好，我都这般疏离，总算是惹恼了他，忽地站直身体，脸上阴了又晴，晴了又阴，最终是放开了拳头“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好好养病吧，我还有政务在身，先回去了。”

“恭送君上。”我起身行礼，他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回头看我的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

“对了，晋国那边传来一些消息，我想你大概感兴趣。”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恨意来，带着一丝绝望的探寻看着我。

听到“晋国”二字，我心头一惊，跪着的身子险些不稳，少许才平复，“也不知是何事，大约与我没什么相干吧。”我答道。

“晋国君王前些日子驾崩，苏子玉袭承了王位，也不知你感不感兴趣，总归这件事天下人人得知，也该告知于你。”公子说完这些便大步大步逃似地离开了。

待公子走后，我才缓缓坐在地上整理这条消息带来的情绪，他总算是做了晋王，我是真为他高兴，只是他说他要来找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如今美人环绕，只盼着他能记着我。

“呀，郡主，你怎么坐在地上，当心着凉。”翠儿出去泡茶，回来时，喝茶的人早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我施施然坐在地上。

今年的新年怕是楚晋二国签订停战条约以来，过得最为安静的一个年。楚国与晋国都有国丧在，两两凑巧相遇，竟丝毫让人寻不出一丝年味儿来。

过了新年，晋国公子三月重孝过了，便往楚国来，是为恭贺楚王登基，也为商议将来两国事仪。

楚国自是大摆席宴，沉寂了许久的楚国终于又开始热闹起来。

晋王入宫的日子，我身子不适不由，被公子禁足在沁凝轩，我拖着沉重的身子打眼望去，那头张灯结彩，一片片彩色灯盏如云霞蒸疼，歌舞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我斜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一手扶着窗楣，一边失神地往那边看去。“翠儿，今天可真热闹啊，只可惜咱们不能去看看那晋王的排场。”我与在一侧与我捏着腿的翠儿说，心中皆是失意，时隔一年了，他此次前来，只字未与公子提我。

“唉，咱们没福气，今日去那前头可不知要得多少赏钱呢，所以郡主还是快快好起来吧，好让我也跟着享几天福。”翠儿打趣着说，她服侍我也几个月了，说话也随便亲近了许多。“说起来，下面那几个丫头还运气好些，今日宫里头差人，她们都被调去打下手了，刚刚回来还与我说呢，说这晋王像画里面的一样，说比咱们君上还生得好些呢。”翠儿叽叽喳喳地说道，语气中不乏神往。

我想起那日苏子玉第一次入紫华殿，先王也这么夸他“我曾听许多人都这么说呢。”我心里颇有些高兴地说道。“渴得很，前些日子君上赏的红茶，你去帮我泡一壶来。”我吩咐道。

“是。”翠儿躬身出去了。

待翠儿出去，我又往那边望去，此刻宴会似已渐渐冷却下来，谈笑声也淡了，宴席怕是要散了罢。

“郡主既如此好奇，何不亲自去看看。”黑暗中一道低低的男音响起，我猛一回头，高大的身影站在黑暗中，屋外的灯光照在他坚毅的五官上，细腻的皮肤泛着柔和的光。

是苏子玉，普天之下，能在我眼皮底下这般出入无声的，只有他一人，我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只觉得手心发汗，眼前黑了一阵又一阵。

“你。。。”我开口想说话，却连开口都是颤抖的，我看着他的身子也起起伏伏，呼吸声在屋子里回荡，大约心境也不怎样平静。

四目相对，却久久不能开口，他的一双眸子比从前深邃、坚毅了许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听闻你已许了楚王为后，只待楚王过了孝期便能完婚，在下在这里先恭喜郡主了。”

我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与苏子玉就别重逢，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我瞠目结舌，迟迟答不出话来。

“既郡主没有别的话与在下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月光为他的身影笼上一层凉意，他转身离开，步子沉重、杂乱，习武之人不该犯这样的错。

“你信吗？”我在他的身后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