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又被东风误（1/2）

那一个夜晚，大约半个京城百姓都是整夜无眠吧。

公子离开的时候正是黄昏，我看着垂垂欲落的夕阳觉着心里被压了一块大石一般，又闷又堵，有许多事压在心中，想不明白，也寻不到出路。

后来觉得头越来越沉，就这样昏昏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见屋外几声沉闷的钟响，“咚、咚、咚。。。”像是敲在人的心里。

黑鹰从屋外走了进来，“姑娘。”他站在屏风后面唤我，“君上薨了。”

我一时错愕，看外面的天已是黑透了，云厚重地像压在地面一般，“君上不是下午时分薨的吗？怎么丧钟这才响起？”

我问黑鹰，黑鹰没有答话，只说“还是请姑娘快些换好衣物，随我一同进宫吧。”随即脚步声响起，屏风后的身影离开了，七八个丫鬟拥了进来，七手八脚地为我打扮。

平日里更衣梳洗都是姑姑给我弄的，猛地身边围了这么多人，我还有些不习惯，只呆呆地随他们摆弄。

不过半个时辰，我便被搀扶簇拥着出了门，今日是为奔丧，自是一身白衣，黑鹰赶了一辆鹤纹深色的圆顶马车驶入皇城。

这是我第四次入皇城，一次是苏子玉来朝，一次是为庆功，一次是为择婿，每次都有不同目的，不同心境，但哪一次都不如这次这般惊心动魄。我撩开一角窗帘看街上景色，四处浓烟滚滚，一丛又一丛的侍卫来来回回，他们拿着刀，神色凶狠，像是随时等待收割性命的死神。临街的店铺、商肆都被打砸，布帛、陶瓷都被撕烂、杂碎，堆了满街都是。长长的青石板路因为岁月被磨出了幽幽的光滑，寂寞又冗长，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只有妇孺儿童的哭声不绝于耳。

我想我这病痛来得太是时候了，这样一睡，就能错过好些悲凉。

马车停在了皇城外头，又换了小轿，大约是人人都余惊未平，今夜的轿子也格外颠簸，一路不停歇终于到了楚王的华蓥宫。

此刻整个皇城都像铁桶一般，每走一步都能看到好几个侍卫，华蓥殿更是重点，重重叠叠的侍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便是只苍蝇也分不进去。

“君上。。。你不要丢下臣妾。。。”

“君上，你叫臣妾怎么活呀？”

轿子来没到，一阵哭喊声就铺天盖地地传来。

我由宦官带着往前走，寝殿外室跪满了人，宠妾、兄弟、子女，当然还有我这样不起眼的郡主，这些人都哭得昏天黑地，或真或假。只有先王最宠的胡美人，像没事人一般，木木地跪在哪里，睁着妖娆的一双媚眼，看着这些人的丑态。我见如此，也挑一个偏僻的角落跪下。

“二公子，你就让我们去看看吧，哪怕看君上最后一眼，我死也满足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说道，我从未见过她，大约是不太受宠的。

里头迟迟没有人回答，过了好久，一个太监执着拂尘出来。

“蒲公公，里头怎么样了？二公子怎么说？”一见有人出来，众人都纷纷围了过去。

只见那公公理也没理，径直地朝我走了过来“玉露郡主，公子叫你进去。”

我听到这话，在一群探寻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过了屏风，揭开帘子，只见偌大的祥云雕花的木床，公子就这样坐在木床上，神色疲惫，他抬头看了看我“你来了。”他对我说。

我想我之前怨过他，但看到他此刻的模样也由不得心软，可他终究是公子，是我曾经全部的信仰。

“我曾经那么憎恨他，如今我总算是报了仇了，可是为什么我那么不快乐？我才意识到，我永远不可能再拥有父爱了。”公子坚挺的脊背靠在床梁上，宽大的袍子显得格外的空荡，室内昏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发现那个姓蒲的太监还站在一侧，只用眼神提醒他。

“奴才，愿为四公子，愿为郡主鞍前马后，当牛做马。”蒲公公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只凭我几个眼神，便猜出我心中所顾忌，立马躬身打袖跪了下去，表示忠心。

“蒲公公，最近辛苦你了。”公子淡淡地说道。

“四公子如此说，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能为四公子效力，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蒲公公说得极尽谄媚。

我的心里忽然了然，楚王忽然的死，大约与这个蒲公公是脱不了干系的，若是身边的人想要害你，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防不住的。

“四公子，外头的人都等着呢，那些心怀异鬼的叛党乱臣也该清理清理了。”蒲公公低着头，小心提醒道。

公子听到此话，也震了震精神，起身抚平衣服，“是啊，走吧。”

公子向外走去，我不明就里，也只有呆呆地跟在他身后。

我跟着公子出了寝殿，屋外大堂哭得眼睛红肿的人，见了他都蜂拥着围了过来“四公子，让我们进去吧。”他们说。

“是啊，昨日见父君就好好的，谁知今日就倒了，大伙儿都赶着来见他最后一面，谁曾想遇到二哥，不是，遇到那起子贼人闹事，你平叛乱党，的确是该的，如今咱们也只想进去看看父君，尽一点心罢。”说这话的是向来温婉的九公主，她也算是可怜，那日一见苏子玉也算一见倾心，可苏子玉迟迟没有提亲，反倒让她成了笑料，如今父王也死了，曾经的楚王虽不算仁明，好歹对这个女儿还是很宠爱的。

“本该让你去看父君最后一面的。”公子也温和地说道，“谁知道那个混账，在父君弥留之际竟做出这等事，实在枉对父君生前对他的抚育，我也是为着父君遗体不受打扰，才出此下策，还望各位见谅。”公子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