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霜雪霁寒宵（1/2）

待我悠悠转醒的时候，公子就坐在我的身侧，他满脸的疲惫，看着我睁开的眼睛略略一笑，却压不住眼底的倦意。

“你醒了。”他对我说。

我环顾四周，屋内铺设简单干净，以青灰二色为主，朴素中隐约有些华贵，这便是公子的寝室吧，我还从没有来过。

“大夫说你有旧疾，还未痊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与我说过。”他的目光里的疼惜很深沉。

“行军打仗受点伤本是寻常，再加上已经好了，哪里值得一提。”我张口才发现声音嘶哑，中气不足。

“公子，姑娘的药熬好了。”小丫鬟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给我罢。”公子端起托盘上黑沉沉的药，“你出去吧。”又对小丫鬟说道。

“是。”小丫鬟又躬身退了出去。

公子将一勺药放在唇边，细细吹温了才喂了过来，我也不推拒，温顺地将药喝了下去。

这药可真苦啊，我忽然想起苏子玉曾经给我吃的那罐梅子。

“以后可不能怠慢了，这伤非一时半会能养好的。”他一边喂我一边说道。

“哪里就值得这么娇贵了？习武之人有些皮肉之伤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只觉得满嘴犯苦，这许多时日不舞刀弄剑，不知何时也这样柔嫩起来了。

“胡说，大夫说了以后要平心静养，刀剑也再不能碰了。”公子正了颜色说道。

我懒怠与他争辩，我这一生，他终究是管不着的。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布衣小厮嘴里叫嚷着，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何事这般慌张？”公子兀自给我喂药，头也没有回一下。

“君上。。。君上。。。薨了。”小厮强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明白。

喂药的手略微顿了顿，“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声音依旧平静，好像这件事与他不想干一般。

公子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药，已经见底了，他将碗搁在床边的雕花小几上，“他好歹算我父亲，是该好好发送他一场。”他转身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将阳光悉数挡住，只余下我在黑暗中望着他的背影不明就里。

“这一天究竟是来了。”他仰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人，生死有命，公子也不要太过悲伤。”我知道我的劝慰聊胜于无，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君上正当盛年，平时身体也一向很好，怎会说倒下就倒下？

“悲伤？”他一声冷笑“母亲是父君最不受宠的妃子，不过是那日父君去藏书阁看书，母亲是替他掌灯的婢女，红袖添香，情意旖旎，才生了那一时的情愫。只那一次，父君就再不曾召幸母亲，谁曾想，就那一次就多出一个我来。”

公子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悲，倒像是在讲诉别人的故事。我也不知他为何突然讲起这些来，只觉得身体沉沉的难受，重重地躺在床上，也懒得去想那么许多，侧着头看他，静静听他说。

“只是可惜，我长到四五岁，母亲就去世了，皇城里的人都是眼睛朝天看的，母亲在那样的岁月里能熬这些年也算是辛苦了。”他听了几口气的时间又接着说道“说起来，母亲走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忘了她的模样，只是旁人偶有提起，说她是个极温婉漂亮的。”

公子从来没有与我讲过这些，平日里的他总是神色冷冷的，运筹帷幄都在他平静的眸子中，我忽想起初入公子府的自己，彷徨、无助、孤独，对一切都充满恐惧，“你那时候一定很伤心吧。”我不由得问道。

公子摇了摇头“来不及伤心的，皇城的宫女太监都是吃人的鬼，我只有害怕，他们给我馊了的饭菜，泔水桶里的馒头，他们面目扭曲，穷凶极恶，时至今日，我想起他的脸都觉得恐惧。”

“那你问什么不去找君上告发他们啊？”我慢慢听出了兴致，也答话问道。

“如何不告？可是父君妻妾成群，儿子无数，哪里有空管我这个不受宠的废儿子？”他说道此处，言语中渐渐有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