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二（1/2）

第二天，秦深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要厢房，坐在阁楼上要了一壶清茶，看云仙跳舞。

一曲罗裳舞，云仙舞得倾国倾城，媚眼如丝间看到楼阁上他注视的目光，手上的动作不免顿了顿。

一曲舞毕，她站在他的面前，眯着眼睛嘻嘻一笑“公子。”她行了一礼，动作却比昨日，是随意了许多。

秦深白皙的脸又红了红，云仙喜欢看他红脸，这样的模样是烟雨楼中其他男子没有的。“我。。。我想请姑娘出去走走，不知姑娘愿否。”他说道。

“公子肯来捧云仙的场，云仙怎有不做陪之理。”楚国向来国风开放，女子可以在街上抛头露面，云仙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自然更加豪放一些。

月光皎皎，二人走在青石路上，看着洒在地上如碎银一般的月光。此时夜深，街上没有多少行人，秦深本是腼腆的人，并肩而行，难免有些冷清。

“姑娘跳了半日舞，可饿了？”周末问。

云仙倒也不客气，直直答道“先前不觉得，此刻倒真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那咱们去吃些东西吧。”云仙是真想告诉他，自己外出，妈妈是要与他受银子的，吃吃东西，逛逛街，实在不在她的职业范畴内，话到嘴边，想想，又咽回了肚子。

“我带你去吃平常我吃的东西吧。”云仙说道，便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那个馄饨摊在一个很小的巷陌里，此刻店铺大多打烊了，只有馄饨摊前猩红的灯笼在黑暗的巷子里招招摇摇。

“姑娘，你来了。”那卖馄饨的老阿婆看见云仙却不陌生，“这位公子面生，倒没见过。”她将周末打量一番说道。

周末极是爱红脸，在红色烛光的照耀下，更加红得透彻。

云仙也不做理，依旧嘻嘻笑“阿婆，还是老规矩，给我朋友也来一碗吧。”她说道。

馄饨很快就上来了，大块大块的肉裹着透明的皮，翠绿的葱花漂浮在冒着油星的清汤中。

秦深大约没吃过这些东西，看了又看，神色踟蹰。

云仙却没顾忌那么多，吃得很是畅快，几乎看不出初次见她，款款徐徐的模样。

“我还想着带你去信阳楼去吃呢。”秦深说道。

云仙不回答他，待将馄饨一颗一颗吞入腹中，还外带喝了一口汤，才抬起头看着秦深说道“我喜欢吃馄饨，又暖和又实在，吃到肚子里最舒服了。”

“你若是喜欢，那就再吃一碗。”周末看她欢喜，便顺着她的心意。

“够了，明日再吃吧。”她答道“以前，妈妈怕我们吃胖，总克扣我们的吃食，我便偷偷到这里吃一碗馄饨，许多年的习惯了。”

周末看她的眼色越发柔和了，“你要是喜欢，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吃。”他说。

从来没有人肯耗费那么多时间，陪她吃饭的，云仙终于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从前有人很多人邀我外出过，他们从来都不只是与我吃东西。”她说。

秦深眉眼更弯了，深深的眸子越发如水般温柔“那又如何，我喜欢看你吃东西。”他顿了顿“特别认真。”他又继续说道。

云仙看到，到了此刻，他面前的一碗馄饨竟是纹丝未动，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她心里想。

后面，秦深每到夜间都要来看云仙跳舞，他遵守他的承诺，每天带她来这里吃一碗混沌。

“我最近好像胖了。”云仙吃下最后一口肉，摸着自己的腰身对秦深说道。

“胖了好，胖了说明我这些天的馄饨没有白付。”秦深半打趣着，相熟了后，云仙发现他好像也没有想象中死板，偶尔也会说上两句玩笑，至少不会让她觉得无趣。

“明日可不能再吃了，否则妈妈要说我了。”云仙是小时候挨过饿的人，素来都是盈盈细腰的，能如今日这般丰盈，大约是她这十多年来的头一遭，可是欢场女子胖不得，胖了便是葬了生路。

“世人都道杨柳细腰，可我独爱珠圆玉润。”秦深说道。

“可我不能为了你一人吃胖，我还得迎合世人的目光。”大约太熟悉了些，云仙与他说话，越发不过大脑，平常与其他人说话都需字斟句酌，只有与他，可以将脑子放上一放。

他眸子在昏暗的烛光里越发黑白分明，亮了又暗，熄了又燃，反复几次，好像鼓起许多气力一般“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护你一生，不用担心胖瘦，不用日日练舞，不用逢迎媚笑？”

“你说什么？”云仙错愕。

秦深神色有了片刻闪躲，忽而又看向她，做足了挣扎“我说，我想替你赎身，让你从此不必再讨好其他人，只为我一人欢喜。”他说着便去握她的手，可就差了半寸的功夫，又顿了下来“不知，你可愿意？”他问。

彼时的云仙看不懂秦深眼中的挣扎彷徨，她只是笑，笑这是个傻子，她心里千万个声音在我我愿意。我愿意与你回家，愿意给你生孩子，愿意与你共度余生，愿意与你一起变老。。。

她故意板了脸“我很厉害的，不准三妻四妾，不准眠花宿柳。”

“那是，那是。”周末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的手指棱角分明，指尖凉薄，掌心却很温暖，温暖到让云仙觉得她以后再也不用拿食物来暖自己了。

“明天我就来赎你，三媒六娉，一样都不会少的。”秦深说。

可这个承诺与以往的承诺都不相同，因为这一次，秦深没有实现。云仙第二天没有等到他，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都没有出现。她派人去打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帝都相熟的那些云仙却大多不识。

几天后，云仙终于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伴随着一顿毒打。妈妈不在，秦深的母亲带着人把她拖到街上，说秦深家中早有未婚妻，说她不要脸，说她下贱，什么难听的话都听了，什么恶毒羞辱也受了。

她在一群女人的推搡、踢打中，身上的疼痛可以用锥心来形容，那心上呢？那些路人来来往往用不齿的眼光对着她指指点点，这其中，不乏烟雨楼的常客。曾经嫉恨她的姐妹在一旁添油加醋、冷嘲热讽，一时间，人人追捧的花魁，成了万夫所指。

她好像真的错了，可是她错在哪里？最开始她不过是想要一口饱饭，后来她不过是想要一点点怜爱？或许就这样一点点要求，就能将她拖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妈妈不知何时回来的，她推开众人，叫了门房，才将那群女人驱赶开，可是那些女人依旧不走，站在门口一直骂，骂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此时的云仙，浑身青淤，衣不蔽体，她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