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1/2）

苏子玉走后，我的日子过得没趣，时时看看书，学着写写字，如此一个月也不算难捱，我看着院中的海棠花快要落尽，心里盘算着苏子玉回来的日子。

那天打开门，却见黑鹰一脸冰冷，站在门前。

“姑娘。”他叫我，他好像很少唤我郡主，大约新的身份他还没有适应。

“你？”我与苏子玉离开塞北大漠也快有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发生了这些事，差点将从前忘了，陡然见到黑鹰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他。

黑鹰拿了一张钱庄的号票给我，原来是那个钱庄老板，我说他那天为什么隔着厚重的眼镜片，打量我老半天呢。

“姑娘，跟我回去吧，公子很担心你。”黑鹰说。

我想我曾经是公子府的人，很多事情的确该说清楚，从前我没有希望，日子总是得过且过，如今我心里有了依靠，免不得要为那份依靠搏一搏。

“好，我随你回去，但是得缓几天，我还有些事没办完。”我说。

黑鹰自然是应允的。

我将租的宅子买了下来，以后等苏子玉回来，我们还能住，将那些仆人遣散，又给苏子玉写了一封信，我告诉他，这次去我会与公子府断了关系，从此叶凝霜便是叶凝霜，与楚倨良再没有半分瓜葛。

我将信交给信使，千万叮嘱一定要送到收信人手中。

最后，我将头发全都盘了上去，梳了一个已婚妇人的发髻，虽然我与苏子玉还未行夫妻大礼，但是他说他要娶我，我就算他的妻子。

黑鹰带了七八个仆从，仆从们两个车，我一个车，临行前，我揭开帘子看了看这座住了几月的宅子，再回来时，得给它加个匾额，我心里想着。

一路上走得都很平稳，一月后，马车就入了金陵。

我看着熟悉的叶府匾额，公子站在门前含着笑等我，姑姑站在他的身后。

我撩开车帘，公子便迎了上来，伸手扶我下车，我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我盘起的发髻上，有片刻错愕，随即又转为浅浅的笑。

“姑娘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可叫公子担心苦了。”姑姑在一侧说道。

“凝霜有罪。”我听罢便要下跪行礼，公子单手扶住可我。

“走了半年也没改了习惯。”他刻意皱起眉头说道“你是为我，为楚国打仗去了，还没说论功行赏，怎么先告起罪来了。”

“其实。。。我的确有罪，公子听我说完。”

“行了。”我刚想将一路走来的事情向公子禀告，他却急切地打断了我的话题“这一路走来你也累了，好生歇息吧，晚上王上给你安排了庆功宴，为你接风洗尘。”公子说完了就匆匆离开了，不知我是否多疑，总觉得他不似从前从容，倒好像在逃避什么，我想反正来日方长，要说的机会还多着呢。

楚王为我举行的接风宴虽不如那日宫宴，但也的确算得上奢华，朝中文武也都来了。

黑鹰赶着马车送我入宫，一路上我受尽了目光注视，楚王让我坐在首座，也看得出来，他对我的厚待。

珥玉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竟然还能回来。”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却又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我的耳朵里，我没有理会她，只拿眼睛盯着我对面的男人看。

楚霭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我的眼睛，好像这样他做过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他也是大胆，当真不怕我把事情都抖出来。

“如今陈国已退至我国百里之外，边疆平静，再无人生事，我们今日能欢聚此处，全仰仗玉露郡主。”楚王举起酒杯，“我敬郡主一杯。”

我站起身来，双手托起酒杯“不过分内之事，王上如此，实叫臣惶恐。”说罢，我与楚王共饮干了手中的酒。

“我等共敬郡主。”文武百官也站起身来，举着酒敬我。我自然不敢相让，都喝了下去。

“王上。”胡美人娇滴滴地开了口了“郡主立了这么大的功，王上应当赏她些什么呢？赏少了可不行哦。”胡美人晃着楚王手臂，撒娇着说道。

“赏，当然得赏。”楚王哈哈笑着“只是女子若赏些官职自然不好，总还是要给个姻缘。”楚王既似自言自语，又似与旁人商量。

“王上。”我从案后走了出去，对着阶上的楚王，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头方才说道“臣拿楚国俸禄，战胜是本分，战败是失职，臣不敢居功。只是臣这次误了回京时候，乃是因为朝中生了内鬼，臣只抖胆，望王上主持公道。”我从不生害人之心，但也不会任人拿捏，有仇有怨，从没有不报的道理。

“你是说有人投敌卖国？”楚王一向爱笑的脸，此刻变了颜色。

“是他。”我指着一侧的楚霭“当日初战大捷，是楚霭与敌军暗中勾结，给我下了迷药，将我送到敌军，是以，我为了逃出敌军，身负重伤，才延了回朝的时候。”我的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骇然，纵然有人不喜欢我，但在国家是非面前，都还是立场明确的，楚霭这么做，自然是犯了众怒。

“混账。”楚王还没有开口说话，公子先拍案而起，一把将楚霭抓起。

楚霭被吓破了胆，马上对着公子跪了下去“不是我，你们都不要听了妖女的鬼话，如果这样为何陈国退了兵？为何妖女安然无恙回来了？难不成她能飞天遁地？”说着又以膝代步，跪在楚王面前“王叔一定要相信侄儿，侄儿的父亲为楚国戍守边关几十年，从来都是恪尽职守，侄儿又怎么能卖国呢？是这个女人，她居心叵测，想离间我与王叔的君臣之心。”

我不得不佩服楚霭的诡辩之术，只哼一声，却不知如何回答。

“当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既然逃了，为何不来书信，拖到现在才回京？”没有想到楚王思忖了那么久，竟转过头来问我。

“我。。。”我呆呆地跪在那里，一时忘了言语，“当日，我被绑在敌军主帅的帐篷里。”

“是你一个人逃出来的吗？”

我看着楚王耷拉的眼皮，肥腻的脸，“是。。。是晋国公子救的我。”我答道。

楚霭一声冷笑“到底是谁投敌不需要我说了吧，好好的，怎么会与苏子玉厮混在一起，郡主不仅人品有问题，作风也是问题。”

“果真是妖女。”

“是啊，早说过女人怎么能打仗。”那些因楚霭愤怒的大臣们此刻纷纷倒戈，问题又回归了本源，女人本就不能做官。

“臣可以为郡主作证，郡主是被人陷害的。”黑鹰神色冰冷，也随着我跪了下来，他是公子的副将，在朝中地位颇高，他一说话，大家都看向他。

“王上，黑鹰副将一向是刚正不阿，在四公子身边多年，他说郡主受冤，一定不会有假。”胡美人总能在关键时候说上几句，轻描淡写就改变了楚王的想法。

此刻楚王垫着下巴虚着眼看着黑鹰“你有什么证据？”

“初战大捷，郡主本可以乘胜追击，大胜回朝之日指日可待，她却离奇失踪了，这是其一。”黑鹰答道。

“其二呢？”楚王问。

“其二。”黑鹰从怀中掏出几样东西，丢在地上，一个空了的青铜杯，还有一个锦袋。“这个青铜杯是郡主失踪后臣去查验的，臣找郎中看过，上面的确有迷魂香的残留，当日接触过这个酒杯的人除了郡主本人便是楚霭了，这点军中战士人人都可以作证。这个锦袋是我在郡主的帐篷内找到的，没有记错的话，此前楚霭一直爱佩戴在身上，许是那天太过慌乱忘了吧。”

“你胡说。”楚霭猛地跳了起来，“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诬赖我？”楚霭一边骂着，一边作势要与黑鹰厮打，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黑鹰一向是不惊不喜的样子，说完这些话便跪在那里，静听楚王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