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帏风动花入楼（1/2）

“小姑奶奶，可躺不得了，快随我出去吧。”正与云仙说着话，姑姑急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抓了一包衣服塞到云仙怀里，便拉她起来。

云仙也不挣扎，就随妈妈拉了起来，只是一点力都没有，靠在妈妈身上，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妈妈怎么回事？”我见不得这样，皱了皱眉问妈妈。

妈妈见我问她，才觉得方才失了礼，放了云仙对我说道“姑娘，我也是没法了，外面一位客人喝多了，吵着要看罗裳舞，不然就要砸场子了。”

“是何人敢闹事？把他撵了便是。”

“可撵不得，这人可有些来头的，是九王爷家的公子，好像从前不在京中，也不知从哪儿听了这罗裳舞的名号，是非要看不可，这人咱们可得罪不得啊。”

“是他？”这人我倒是听过，九王爷很有带兵的能力，也是公子一党，一直在边关守卫，还算得上良将，他的儿子入朝为官还是公子举荐的，不成想竟是这般荒唐的人。“可是云仙这样哪里跳得动什么舞？”我看她娇弱的舞，就是能留条命都是万幸的了。

“妈妈，叫其他姐妹替一替吧。”倚在床沿喘气的云仙开口说道。

“你还说呢，从前叫你把这舞教给众位姐妹们，你怎么都不肯，就是旁人偷偷学，叫你瞧见了都好一通骂呢。”妈妈看着云仙嗔怒地说道。

“那就不跳，任他是谁，还怕他翻出浪来。”我说道，顺便握紧了手上的青霜剑。

“他说他专程走这一趟就专为看罗裳舞而来，打他出去倒是容易，以后咱们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啊？”妈妈知我脾气暴躁，竟已挡在门口，生怕我就此冲了出去。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实在没了耐心，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妈妈抖了三抖“你现在送云仙出去，就是要她死。”

“或许，姑娘可以代我去跳。”云仙睁了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看着我。

“姑娘会跳？”妈妈从愁云惨淡到喜笑颜开。

“这罗裳舞的名字还是姑娘取的呢。”云仙答道。

我就知道我这点墨水不该卖弄学问，云仙刚刚想出这支舞的时候不过13岁，在烟雨楼的后院第一次跳给我看，当真一个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把我都看呆了。云仙叫我起个名字，见她跳舞时裙裾飘扬很漂亮，便说了“罗裳”二字，当时还说了一句极漂亮的吉利话，我说“也愿你以后的日子，就如这罗裳一样，华美无暇。”后来，我也跟着云仙学了几天，只可惜天资不好，几天后还是觉得舞刀弄枪更好些。从前偶读两句书就爱卖弄的性子，总算在今日遭了报应。

“人家看的是云仙跳舞，我去跳算怎么回事。”我回道。

“不碍事，姑娘站得远，彩灯挂上，加上其他姑娘伴舞，大多看不清脸的，再说那人又不认识云仙，他要看罗裳舞，咱们就只管跳了，跳得好不好那就是各花入各眼了。”妈妈接着说道。

我一也不知道如何辩解，咬牙切齿看着妈妈“妈妈说得倒是在理啊。”

妈妈像听不懂我言下之意一般，点头哈腰，笑得十分奉承。

“就当是我求你，你的情分我都记在心里，这一辈子我都记着你的好。”云仙的语气还带着几分恳求，看着我的眼睛还流转着点点泪光，盈盈欲泣的模样让人心都软化了。我将头偏过去，不愿看她，又狠不下那个心，当真是我欠她的，当初就不该和她说话。

妈妈替我点了朱唇，终年束起的长发如瀑布般放了下来，梳了松懒发髻，换了水色长裙。我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施了粉黛倒觉得自己面若桃花，以前倒不觉得，其实我的皮肤还算细腻的。

“姑娘模样这样好，常年穿着戎装，倒也是可惜。”妈妈在我身后一边替我梳着头发，一边对我说道。

从前也有不少人夸我，有说我功夫好的，有说我有才能的，有说我对公子忠心的，有人夸我好看，这倒是我头一次听到，不想这样的夸奖却让我心生出点点甜意。我摸着自己的脸，含了眉笑“真的吗？”我问。

“那是自然，和我们院子里的姑娘比，也算模样好的。”

我会心一笑，忽而看到镜子中一双丑陋的手，布满疤痕、满是干茧、又粗又大，默默将手又缩到水袖里。

靡靡丝竹之声响起，我总归还是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烟雨楼前面是餐厅，后面是客栈，餐厅设席呈环形，分上下两层，第一层是大厅，坐的多是散客，第二层则是隔出的小包间，能将下面事物一览无余，坐在第二层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

簇簇花瓣从上空飘扬散落而下，丝竹管弦之声越发动情，几个曼妙女子展动着腰肢，翩翩飞舞，待花瓣渐渐散去，我一身长衣曳地，现出了身来。眼前人头攒动、声色犬马，我咽了口口水，学着云仙的模样，水袖拂出、腰肢下弯。索性常年习武，身体早已千锤百炼，这点动作于我而言还算轻松。

“好。”掌声雷动，一片叫好声响起。

看到这等光景我心里才算安稳了一些，想着云仙曾经的模样，扭腰、转身、甩袖、挪步，偶一回头还带着媚笑，越跳越是欢快。

“这是烟雨楼新来的姑娘吗？怎么有些生硬啊？”客座之下有人议论声音过于大些，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了。

“对啊，还是云仙姑娘有韵味，那腰，那身姿，看着都让人神往啊。”又有一人附和道，这些人也太没品味了些。

“太没品位，你们懂什么，这叫英气，比那些病怏怏的美人强多了。”这人倒是有几分眼光，与我想的一模一样。

忽然音乐陡变，上一秒清雅，这一刻魅惑，几名姑娘凑了过来，将我团团围住。再次散开时，我已换了一身衣裳，黑裙蔽体，脚踝、胸口处都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暗色的灯光落下，我宛如那十万大山走出的妖灵一般。带着神秘的黑暗，无边的魅惑，媚眼如丝，红唇轻启，好像有无数禁忌都要从我嘴中吐露。

坐下众人无人吵闹，皆是凝神闭气地看着我。

上一刻我是翩然的仙，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这一刻我是地狱的修罗，如毒蛇吐着贪婪的信，流出剧毒。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人声沸腾，众人呼着再跳一次。

“罗裳舞一日只跳一次，这是烟雨楼素来的规矩，各位官人若要再看，明日请早。”妈妈出来打了圆场。

“舞可以不跳，酒总得陪我喝一杯吧。”一个眯着醉眼，满身酒气的男子，一把揽过我的肩。

“你是何人？”我斜眼看他，他在我身上狠掐了几把油水，我嫌恶地躲开，总得要问清名字，我的刀下不斩无名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