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七年前，是他张开宽厚的双臂把自己搂在怀里，去肆无忌惮地数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七年前，是他双手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十指，对着放飞的孔明灯许下了永久的誓言。

霏霏断定是他。

于是追着那背影跑去。

突然，身子变得很轻，仿佛踩在了云上。

可越跑，雾越浓，就快要没了那影子。

“robert，别走！”

眼看就要失去他，霏霏惊慌地叫着。

像是个迷路的小女孩。

突然，一个踉跄，霏霏从那云里跌落下来。

背影彻底不见了。

而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准确来说，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哎，原来是个梦。”

屁股疼是真的，但霏霏更不希望梦是假的。

随着主角的离开，初恋的往事就在霏霏的心头上了锁。而钥匙，也已经生锈地再也插不进锁眼。

这还是她来巴黎这么久，第一次梦见他。

他也许还在巴黎。

霏霏心中一直是这么想的。

“也是，巴黎这么大，怎么可能说遇上就遇上了呢。”

霏霏从地上爬起，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您有7个未接来电和1条语音。”

6通来电来自鼎业。霏霏下意识地松开了皱紧的双眉，不说也能大概猜到电话的大致意图。

但这最后一通，留了语音的陌生来电，着实让霏霏摸不着头脑。爬回到床上，霏霏于是点开了语音信箱。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柔、很甜。

“林霏霏，你好呀。我是戴晴，你的‘前任室友’，哈哈。”电话那头的她把自己逗乐了，“唔，听说你想续租我的合租房间，我这两天刚好在巴黎，可以跟你交接一下。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空呢？刚好周末，我们一起吃个brunch吧。时间地点你来定就好，听到留言后，短信回复我吧。拜拜！”

这语音刚落，霏霏就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短信编辑器，生怕自己不回复，就错过了这个重要的约会。

“明天没有问题，上午十一点，玛黑区的保罗披萨店。可以吗？”

霏霏编辑这短信的速度，似乎比自己脱口而出整句句子还要快。

“叮——”

“好呀，不见不散。”对方的回复也很神速。

如果说小茜当初在霏霏的朋友圈下面回复的“此处有空房，欢迎入住”是八字一撇，那戴晴的“不见不散”就是八字一捺。

所以，字，在霏霏心里，已经写好了。

即便她连房子什么样，在哪儿都还完全没有概念。

霏霏关上门，转动着锁眼里的钥匙，像是转动日历上的机械发条。每过一天，转上一圈。时间到了，就要彻底和这里说再见了。

如往常一样，霏霏下楼去转角大胡子伯伯家的面包店。偶尔心情特别好的时候，霏霏会奖励给自己一个新鲜出炉的可颂。一口，像是嘴里含着阳光的味道。而唇齿间留存到最后剩下的一丝微微的黄油味，又腻得刚刚好。

计划赶不上变化，伯伯家的面包店从前天开始就圣诞休假了。

那阳光味道的酥脆的可颂，跟着老伯伯一起去了不知哪儿的一个角落。

“那就先去学校吧。”霏霏嘀咕了一句，向地铁站跑去。

临近期末考试了，在学校转角的咖啡厅吃早饭，变成了一件特别奢侈的事情。不是因为价格贵，而是时间贵。

往日熙熙攘攘挤在玻璃柜台前的法国人，如今不见了踪影。和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拥挤的桌面相比，坐着三三两两的顾客的咖啡厅，反倒宽敞了不少。霏霏点完了餐，向靠窗的一张桌子走去。

背着吧台坐的好处，就是可以面着落地窗尽情地发呆，又不会被进店的客人所打扰。

人口攒动的街口，踩着高跟鞋的、提着公文包的、抽着烟的、望着天的，每个人都像是活在霏霏的梦游仙境里。

印象中那个蓄了大胡子，会说一点点中文却总是咯咯笑的大叔今天不在，端着热咖啡和特色三明治给霏霏送去的是个勤快的金发女孩。

霏霏接过杯子，下意识地吹开了镂花的奶泡，褐色的爱心被掏了个洞。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进了咖啡厅。

要了和霏霏一样的早餐。

“先生，很抱歉，最后一个特色三明治被坐在那边的小姐买走了。”老板口中的那个小姐就是霏霏，“要不挑选个别的？”

于是，那男子朝玻璃柜台指了指，随便挑了个别的。

等待的时候，男子对那个的背影产生了兴趣。

可定眼一看，男人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又突然变得很僵硬。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后，男人抓起三明治就离开了。

“先生，你的找零！”老板试图叫住那男子。确实，一欧多的小费对于个不足五欧的三明治来说，实在夸张得离谱。

一阵动静，霏霏从自己的仙境里回过神来。

咦！

那个背影！

那个梦中的背影！

霏霏突然从椅子上蹦起，追着那男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