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灯下。

如上了釉的长发被缕到了一侧，还能依稀辨认出发尾卷烫的痕迹；顺着刘海、耳根、下颚，弯曲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张娇小立体的侧脸。

两条细长的白色肩带在后背打了叉，隐在了肩胛深处，修饰了后背。

讨巧的桃心领口和自然的弧面剪裁，衬出了俏挺的胸部轮廓。

以及，藏了一枚挂着字母的链子的精致锁骨。

一切恰到好处。

这是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眼中的霏霏。

“这裙子穿在你身上还真好看！”

这是靠在吧台边的梦婷，眼中的霏霏。

“你还别说，被你这么一补救，原来的酒渍一点都不奇怪。而且这图案，像是……”千奇百怪的专有名词正在梦婷脑中快速闪过。

霏霏轻快的几步，停在了梦婷跟前。嘴角又溢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

此时，年轻老板又端上了一杯蓝色的鸡尾酒，摆在了霏霏面前。

“小姐，”年轻老板向沙发方向指去，“那边的先生说，你洒了买一送一的酒很可惜，这杯是他特地送你的。”

顺着老板的方向看去，霏霏无法辨认到底是谁为这杯酒买了单。酒吧深处的转角沙发被扭动着的黑色轮廓所填满，像一群在弹簧床上的疯小孩。

先是一个酒杯举在空中，随后一个男子起身向霏霏示意，黑暗为他晕染出了一个酒红色的轮廓，像极了一幅“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电影海报。

不过与盖茨比不同，他有双黑得深邃的眼睛，华人模样。

“谢谢，”霏霏先是对那暗处的男人报以礼貌的微笑，随即又转头看着老板，“谢谢，不过我不需要。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捎句话，这杯酒还是让他送给身边的那些女孩吧。那样也许更有效，”霏霏刻意停顿了下，“用在我身上就浪费了。”

说罢，霏霏把酒杯往外推了推，起身准备离开，即使自己身上还穿着没完全干透了的白裙子。

“裙子也买了，酒也送了。梦婷，我们走吧。看样子，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喂喂，免费的酒干嘛不喝呀？”梦婷叫住了霏霏，眼神却总是瞟向沙发，试图捕捉那神秘男人，除了一身酒红色西装和高领白衬衫以外，更多的蛛丝马迹。

“好吧，要喝你喝，我先走咯！”霏霏把换下的衣服塞进包里，披上了来时穿的枣红色呢绒大衣，向门口走去。

好一身相得益彰的红与白。

一丝念头划过，落在了那神秘男人的心头。

“喂，霏霏，你等等我！”

梦婷边喊着霏霏的名字，边抓上自己的包，扭头看了看四周是否有落下什么东西，就跟着快步跑出去了。

那晚，霏霏选择离开，选择不与那个男人产生交集。

但她并不知道，梦婷离开的时候，却把一个最重要的东西留在了那里。

那就是“霏霏”。

她的名字。

两人离开酒吧，瞬间被喧闹吞噬。

“霏霏，干嘛突然就这么走了？”梦婷呼着粗气。

不知道是喘，是冷，还是吵，梦婷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费劲，“还有免费的酒呢。”

“你没看到刚才那群人吗？”霏霏呼出的冷气，闻着有股不屑的味道，“看着像是富二代，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我可不是他怀里左拥右抱的那些女孩。所以，我根本就不用搭理他。”

短裙下紧俏的臀线和纤细的蛮腰，在男人们的手中、臂膀、怀里来来回回，虽只是几眼，梦婷心里也早有了自己的判断。

“而你呢，”霏霏停在梦婷正前，用双手托着梦婷的脸蛋儿，“我可爱的婷婷，你既然已经有个如此疼爱你的男朋友，就更没有必要和他们产生什么瓜葛啦。不是嘛…”

“好啦，我们赶紧回家吧。”霏霏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的大衣，继续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振宇在家可要等急了哟，以为我把你拐骗到哪儿去了呢。”

霏霏知道，梦婷很爱她的男人，所以把“郭振宇”的名字搬出来，她便没法再辩驳什么了。

“好吧，好吧。”梦婷中了霏霏的美男计，但也不忘回个招儿，“再这么在大街上站着，你可也要冻感冒了。”

回到家后，霏霏心情变得很好。

如果说，找到房子之前，霏霏还对这小小的、暂时被称为“家”的空间有所挂念的话，那现在的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甚至，为了更加了无牵挂，霏霏开始对这陈旧的家具、蜡黄的台灯、狭小的浴室、断线的马桶、跳闸的炉灶等等关于这房子的一切，产生起嫌弃和厌恶的情绪。

这不怪霏霏。租下这房子的几个月里，霏霏好几次试图联系房东，可是每次一提到维修或是更换什么物件，房东吴淑华就装作听不懂中文的样子，搬弄起从她法国丈夫那儿学的，带着浓浓南部口音的法语。

于是，以前的霏霏选择自我麻痹，告诉自己也许巴黎的小房子都是这样的。

“难怪不愿意再花钱修理这间小破屋了，卖了它一了百了。”霏霏想到这儿，似乎也明白了吴阿姨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把房子卖掉。

不过好在，现在房子的事儿，八字总算有一撇。

霏霏换下了白色的裙子，走进浴室。

冬天，霏霏最爱洗热水澡。身子暖了，心也暖了。

殊不知，伴着那“哗哗”水声的，还有霏霏的手机铃声。

来电显示：“田鼎业”。

洗完澡出来，困意上头。霏霏便倒头睡了。

这是什么地方。

霏霏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云雾之中。

前面好像有个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高、那体型、那轮廓。

霏霏断定是他。

七年前，是他轻手拨弄自己额头前的碎发，在眉尖留下了温润的一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