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情十日（十七）（1/2）

黑夜中，那盏蛤蟆灯摇摇欲坠，不停地前后晃动，昏沉的灯光投注下诸多烦闷与单调。每个人的脸上都均匀地沾着薄薄一层煤油燃烧后的余烬，心里泛着微苦，这种深入人心的苦闷与彷徨是无法拯救的。

汉斯低头看表，过了很久，也没能参透表盘底下机械运行的秘密，只觉得指针转动的样子，像一头正在碾磨的驴子，傻得可笑。如果万事万物都必须凭借一个法则而存在的话，那人也不能例外，可一切都有例外。

秦程靠在墙壁上，两手环抱胸前，偶尔会用脑袋轻轻撞击墙面。

“你们这些话应该对我死去的阿远说去，我一个字也不想听。”钟先生双目紧闭，稀疏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

汪翔宇低声复念：“我很抱歉……”

“闭上你的嘴！”钟先生愤然，“你们的良知到哪里去了！身为记者的良知！为人的良知！一心只想写出博人眼球的文章，窥探隐私，杜撰新闻，你们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我没有罪！”

“这么说，钟远先生一定是留下了遗书吧？”老三问。

“没有，那是一个夜里，他什么话也没有，好像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点留恋，走得非常仓促，连警察都说，是自杀事件无疑。”钟先生低声说。

“那你又如何认定他是死于传言？”老三又问。

“我看了那几天的报纸，铺天盖地，大幅版面，现在想来都非常害怕，我的阿远那时该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登上楼顶，纵身跳下……”他哽咽了。

“但也有可能是出了别的事，不是吗？”老三继续问道。

“您就非得对我的阿远有这么大敌意吗？一定是他们！许多读者在看了他们的文章后，给我的阿远寄来恐吓信，辱骂他，威胁他，他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他才会一时难以承受！说到底，都是他们逼死了我的阿远！他们是食人的魔鬼！”

“看来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咱们也别跟着凑热闹了，耽误人秦警官办事，走吧，走吧！”说着，老吴转过身，拭了拭眼角，叹道：“唉！人老了，就见不得这场面！”

“不！你们还没有评出是非对错！”钟先生拦住他，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说句公道话，替我的阿远说句公道话，他那么优秀，他正直、善良，连阿猫阿狗都舍不得伤害，他是个好孩子……他还有一个可怜的女儿，才只有那么一点高，是个聪明的丫头，任谁见到都会喜欢，她的母亲已经抛弃了她，如果我们老两口也不在了，她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我们一介粗人，什么也不懂，想必是非曲直，秦警官都心中有数。”老三严肃地说。

老吴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皱起了眉头，心里直犯嘀咕：这话倒像是在哪儿听过。他沉默良久，望着车窗外即将刺破黑夜而出的朝阳，背对众人，闷笑着，说：“老三讲的不错，多说也是无益，公道是不需要辩解的。”说完，冲在座诸位摆了摆手，径自走出了车厢。

仔细想想，那已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五年前，他受到驻军司令豫承风的委任监制炮弹，毫无疑问，这些装备一旦投入战场，将会大大提升锦州驻军的战斗力。为了筹措这笔款项，社会各界倾囊相助，可谁也想不到，协理事务的官员竟然从中克扣，层层盘剥，投入生产的不到五分之一。他气急败坏地找到豫承风，对方却说，老厂长在这里干了很多年，是个好人，生产线上的工人也都是可怜人，干不好别太苛责。

“炮弹是重要的物资，没有炮弹这仗就没法打，不能因为他们很好、很可怜这些可笑的理由就放任他们！干不了就让他们滚蛋！”

豫承风没有反驳，看向窗外，对他说：“你知道吗？有时候好的也是坏的，坏的也是好的，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这是老天制定的规则。”

“你就是一个粗人！什么也不懂！年轻人没有一点原则，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可悲！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