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丽影（八）（1/2）

由于德新的暗箱操作，阿清被“毫发无损”地送回了丙字牢。德新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他安生惜命，恪守本分，自然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于是他一边维系着与周晓帆的合约，一边也在笼络警察局里的大小官员，上下打点，着实费了一番工夫跟金银。

“你们两个先去丁牢消毒，四点前来6号室找我。”周晓帆对着两个助手说。

“周医生，你来啦。”丙牢的看守殷勤地为她打开牢门，他口气浑浊，唾沫乱飞，下巴上长了一根粗壮的黑色长毛。

“嗯，我要给12号房的犯人做检查，他有哮喘，还有那个刚转过来的6号犯人也要做全身检查，他是之前住在13号房的那个，甲牢和丁牢都爆发了传染病，我怕他感染。”周晓帆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走过一间间闭锁的、坟墓般死寂的号室。

“哎，好嘞，有事儿您吩咐。”

周晓帆点头，独自走入单间，房间里的男人三十五六，见到她，愁惨的脸上顿时浮出了笑容，“晓帆，你来了。”

“老张，今天还好吧？”她放下医疗箱。

“还好，吃了你配的药，一整夜都没有再咳醒。”老张回答道。

“我已经和金子那边说好了，待会儿你和阿清就换上我带来的衣服，我们从偏门走，这里的看守两小时换一次班，足够我们离开了。”她欣喜地说。为了这一天，她已经付出了许久的等待。

“只是我和他，”他以手指自己和隔壁间，郑重地说：“没有你，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就什么也不要再管了，你应该留在锦州，和王子歏结婚，有自己的生活，这是你父母生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我带着你做了这么多危险的事，实在太自私了。”

“我不，那是我阿玛额娘的想法，不是我的，我不喜欢他，他那个人木木讷讷，没有一点血性和正义感，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去和他相认。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要和你一起，我也不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生命中的阴影，他们的死让我好害怕，你再走了，我该怎么办？”

“那么，余盛音怎么样？他在警察局里谋生，而且你说过，他对你还不错。”

“我的老天！你为什么还记得这个？我当时只是那么一说！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同学，只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你明白吗？在这样的时局中，谁和谁有过爱情？为了生存，因为各种各样的欲望和动机，我们不得不露出笑脸，去和男人们逢场作戏！”她极力控制自己的音量。

“同学也是有关系，”他语气温和，自言自语道：“那么，隔壁的小子，他是锦州首富的外甥，只是年纪小点儿，人也不大灵光……”

“可以了！别再说胡话了！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了？你想一个人跑回江北快活，把我留在这里，你的心呢？你还有心吗？”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质问他。

“我回去也不见得爵禄双收，陆司令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信任一个羁留多时的人，他早担心我变节了，不过也说不定，他那个人，变化无常，谁知道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不能留下我，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呢？你想想我啊！”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恳求着。

“对不起，晓帆，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就当是报答我这些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他转过脸。

“不要，叔叔，亲爱的，让我亲亲你，求你再爱我，我是爱你的。”她攀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声央求道。

“晓帆！你这是何苦呢？我终究是你的长辈。”他轻叹一声。

“你只比我大了十岁，你哪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喊叔叔？我喊了，你敢应吗？你看着我！”

“我不敢应，可我更怕你这一生颠沛流离。”

“那我也愿意，求之不得。”

15点55分。两个助手按照吩咐准点抵达6号囚室。

“你，给他做全面检查，你，跟我去12号室。”周晓帆拉上口罩，领着其中一名助手重新返回了12号室。

老张早早地守在门侧，手里攥着一块浸透乙醚的毛巾，等候时机。待助手推门而入，他一个转身，用毛巾堵住了那人口鼻，周晓帆替他断后，说了句“仔细脚下”，然后轻轻关上了门。不久，阿清也换好防护衣，冒充助手之一前来和他们会合。

“理论上说，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但其实并没有，出入监狱的人员均要接受检查，除非人手不够，我让金子在池塘那边制造骚动，这样警力就会分散，我们趁机从侧门逃出去。”周晓帆对他们说。

“金子是你们的人？”阿清诧异地问。

“以后再告诉你，待会不要紧张，跟着我就行了。”她再三叮嘱。

果不其然，侧门守备的警员数量锐减，只是稍稍询问就放行了，阿清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由周晓帆驾车，三人火速逃离了锦州监狱。车子驶过田野，阵阵暖风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声歌唱。

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便行至伍老爷门前。望着伍府门头上宽大的匾额，阿清突然惆怅起来，“初见我是堂中客，再见已非座上人。”舅舅是那样看重声名的一个人。

“进去吧，时间紧迫，见你舅舅一面就立刻出来。”周晓帆提醒他。

“不了，我是有罪之人，不想给舅舅招人话柄。”

“那就再多看两眼吧。”周晓帆叹道。于是，三人都沉默了。阿清想起了儿时的点滴，心中激荡，无比动容，周晓帆和老张看着彼此，又看看阿清，不忍打断他，这其中的况味也值得他们好好消受一番。人这一生总有太多悲欢，太多离合，然而，却没有什么能比人更有力量，人的努力可以击溃一切。

“嘟嘟”两声汽笛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它的出现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晓帆？”从车上下来的是身着便装的余盛音，他不能确定，干脆下车查看。

“盛音？怎么是你？”周晓帆紧张地问，她慢慢地滑出驾驶座，“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是好事儿，我们已经抓到真凶了，伍先生的外甥是清白的，一会儿释放令下来，就可以去提人了，叔叔说巡查队长和伍先生不对付，命我亲自跑一趟。”

“什么？”周晓帆浑身颤抖，慌张到失控，她一把推开余盛音，掰开车门，爬回驾驶座，鸣笛，启动车辆，脚下加油，冲了出去。

“我们去哪儿？”阿清从座位下面探出头，揭去刚刚盖在身上的黑色呢子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