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丽影（三）（1/2）

德新的身子已大不如前，躺在卧榻上将养了好些时日，总也不见起色，大夫说，弄不好会偏瘫。对此，阿清也很苦恼，他刚刚通过了师范大学的春季考试，学校和教授都对他颇为赏识，可舅舅成了这副样子，舅母的精神状况怕是难以操持家事，舅舅的两个妾室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大大咧咧，对生意之道更是知之甚少，如此一来，入学也变得为难。

他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弃之而去？

一日清早，阿清在水阁里晨读，这是属于他的静谧时光，也只有这一方水阁，能承载一个书生不切实际的美梦，承载一声沉吟千年的家国之叹，在这里，他想象着自己是屈原，是宋玉，是司马长卿，是贾谊，他爱汉代的文字，也爱战国纵横之气，他感慨前人的遭遇，并从古代先贤的身上看到了每个时代的出路，便是隐逸。

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清！阿清！”只见水路那头闯入一个色彩明亮的身影，仔细一瞧，原来是舅父的妾室。那位夫人小名唤作巧怡，只有二十几岁，生得极美，两只大眼像乌莲吸饱了水，脸盘像圆月，叫人看了心情舒畅，但不知什么缘故，阿清打心底里畏惧她。

思若的日记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在他脑中展现了，一页一页缓缓翻动着：她只是普通的舞女，却有极不寻常的手段，她很会收买人心，父亲也很吃她这套，但只有我知道，她的心里是藏了毒药的。

“阿清，你怎么不理我呀？”巧怡气喘吁吁地责备道，她的脸红扑扑的，声音又清又甜，一点儿也不吓人。

“是，我在想事情。”阿清拱手，向她行礼。

“别再行那些虚礼了，跟我来，今天是布施的日子，厨房人手不够，你帮我蒸糕。”不等阿清回应，她已经提着裙摆，跑过桥那边了。

“是。”阿清应承道。

厨房里，水声哗哗，厨娘们择菜、烧水，煽风点火，好不热闹，然而这嘈杂之下，又秩序井然：每个人只负责一道工序，褪鸡毛的褪鸡毛，烫猪皮的烫猪皮，发鱼肚的发鱼肚，互不干扰，这些工序看似简单，却也只有熟稔于心，才能拿捏好力度、时间和火候，猪皮要用水慢慢泡软，鱼肚则不然，得用油，滋出香味儿来，这些上好食材配上时令的山菌和田蔬，只要稍稍调味，就能烹出人间至鲜。

阿清看呆了，他杵着，像一根木头，显得碍手碍脚。

“别傻站着，笼屉在那边，糕别挨太近，红印要点在中间，糖少撒一点儿，去吧，李妈会教你。”巧怡吩咐道。

可阿清哪里是这块料，他慢慢吞吞，笨手笨脚，蒸制的米糕形色不佳，乱七八糟，手心还让铁锅边缘爎出了四五个大水泡，李妈看了又着急又心疼。

“表少爷，还是我来吧！您去外头歇歇，里头气儿大，焐燥。”李妈抢过他手里的竹篾子，飞快地说道。

“我没事儿，大家都在忙，我哪有歇息的道理？况且，布施穷人也是积德积福的好事。”阿清却很真诚。

“您还是跟姨娘去街上施粥吧，她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李妈又找了个借口，“再说，你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清这才明白，自己竟是个多余的人，他悻悻地缩回了手，有点失落地踱步来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