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丽影（二）（1/2）

德新口中的归期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延误了，思若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她好像一点儿也不想念家里这些可爱的人，长此以往，阿清不由地动起了回苏州的念头。

这一天，德新兴冲冲地告诉他，思若要回来了，今天就回来，要他去思若的房间里等着，并叮嘱他，没有吩咐千万不能出来。

他就这样晕头晕脑地被关进了思若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股奇妙的香气，那香气比浮生更梦幻，以至于很久以后，他再次识得这香气，还有一种心动神往的感觉。

他抚摩着床上的绒毯，上面还残留着女性特有的芳香，但他没有想到女性的身体，他想到了她们奔跑时甩动的长发，歌声里扬起的小船，还有夏天的绢扇掀起的阵阵香风……

时间久了，他开始烦躁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深色的实木地板很光滑，他便把这里想象成一个溜冰场，他借着墙壁发力，从这端溜到那端，摆出飞翔的姿势，于是，云端也在他脚下了，就像儿时那样。

没过多久，这游戏也令他厌烦了，他重新坐回到梳妆台前，东张西望，无聊至极。面前的镜子又光又亮，任谁照在这镜子里都显得特别精神、漂亮。首饰盒里收纳着很多很多贵重的珠宝，他似乎能想象出思若戴上它们会有多美丽、动人，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她从小就很叛逆，爱玩男孩子们打仗的游戏。

渐渐地，他感到疑惑，他惊奇于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惊奇于它们的色彩、格调，都和这座暮气沉沉的宅邸格格不入，它们是那样鲜艳、明快、活泼、生动，结着五彩流苏的薄纱窗帘，雕工华美的欧式大床，绘满各色几何图形的手工地毯，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独特的趣味，他再也看不懂女人了。

他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但还是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翻弄里面的物品——有思若戴过的发带、小小的圆形胭脂盒、陈旧的相片……还有思若的日记。

他紧张地翻开扉页，神情专注地阅读起来，他保证，今日所见的每一个字都只会留在心底，成为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秘密。可他越深入进去，就越感到惊慌、不安，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十岁那年，她目睹了母亲遭人施暴，而她的父亲为了家族的体面，放弃了严惩凶手，从此以后，她生活的意义就成了惩除凶恶，扫尽不平，她很要强，因为只有她足够努力，才能使她的母亲脸上有荣光……父亲和年轻的舞女在草丛里接吻，他舔了舞女的脖子，那个女人也回舔他的身体……阿清猛地合上日记，他感到喉咙里有异物，不断地想要呻吟、呕吐……他冲出了房间，奔下楼去。

德新正在客厅里同一位客人说着话，那人西装革履，佩戴金色边框眼镜，一尘不染，神采奕奕，他们都注意到了阿清，遂停止交谈，同时望向他。

“舅舅，对不起，里面太热了。”阿清解释道。

“罢了，呆在里面也没有意义了。”德新叹了口气，唤他过去。

“这是小甥阿清，”德新先向尊贵的客人引荐外甥，接着对阿清说：“这位是宋先生，思若在法国的同学。”

“您好。”宋先生率先伸出了手。

“您……您好。”阿清先是一愣，勉强附了上去，很快又松开，局促不已。他低头的瞬间，瞄见宋先生漆亮的皮鞋尖端显出了自己的倒影，是那样恭敬、胆怯。他自认，他输了，对方是那样漂亮的男子，而他，只是一介书生。

“思若那孩子，她好么？可有收到去信？她胖了还是瘦了？她的头发快齐腰了吧？”德新看出了阿清的反常，连忙转移话题，他有自己的盘算，可不能落了空。

“她很好，信也收到了，只是路途遥远，上一封还是在圣诞节，至于头发，据我所知，她从未留过长发。”宋先生对答如流，他很坦荡，也很刻意，彻底断了德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