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丽影（二）（2/2）

德新脸色极差，他向来以宽厚示人，像爱惜性命那样珍视他的好名声，在所有人心目中，他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他非常执着，甚至，这种执着超过了他对于道德的要求。阿清茫然了，是谁在以神灵的视角统摄他的意志？亵渎他敬之为神的舅父？

“那她为什么不亲自回家一趟？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她？”德新背过身，气愤地说道。

“她事务缠身，不能走开，我们是很好的关系，好到我的话足以代表她的意志。”宋先生脸色不变，他很自信，他有一颗包裹在层层谦虚外皮下的傲慢的心。

“狗屁意志！我是她爹！麻烦请她立刻回家！否则……”说着，德新突然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翻动着眼球，露出浑浊的眼白，“药……药！”

“舅舅！来人！”阿清连忙唤来佣人，佣人们吓坏了，七手八脚地将老爷抬回了后院。阿清蹙起眉头，不快地说道：“宋先生，舅舅疾病未愈，如果您真的和思若表妹交好，又何必出言中伤他？”

“这么多年，他装病的伎俩还是没有进步，愚蠢。”宋先生冷声说道。

他的话像一只黑色蝴蝶，在虚幻和现实的世界中轮流闪现，忽而远，忽而近，忽而明亮又忽而幻灭……阿清被迷晕了，他仿佛能看见那只蝶立起光滑的翅膀，停在笔尖，用细如针线的声音诉说它狭隘之眼所观之一切世界，于是，这些偏见都成了一个个可怕的字眼，载于荒唐的历史之中，教唆着无知无畏又愤世嫉仇的凡夫们。

“你……”阿清语塞。他想起了思若的日记，里面这样写道：“他是一个虚伪而且卑鄙的人，他还很愚蠢，这么多年，演戏的功力有减无增，可那些人看了，却反倒褒扬他的真诚。”

“他可真够虚伪的。”宋先生的措辞愈加激烈。

“那么，请你离开！”阿清在心里是认同他的，他像太阳火焰铸成的刀子，刺在人性最软弱、最阴暗，挤满了霉菌、蛆虫和老鼠的罅隙里，但他同样刺伤了人心，人和人之间本可以相安无事，哪怕他们都不太高尚、真纯，舅父永远是舅父，真相却不永远是真相。

“我还没有完成她交代我的事。”

“舅舅都气病了，你还有什么没完成？你是玩得太过了！”

“我得带走思若的日记，你有见到么？大概……这么大。”

“她对你说过……日记的事？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阿清诧异地看着他。

“我们是最亲密的伙伴，她愿意告诉我一切的事情，我不会嘲笑她，当然也绝不是怜悯之情，更不会产生任何不适感，每个人都有一段或几段不太光鲜的过往，不是吗？你看到过里面的内容，对不对？看看你，手心都出汗了！”宋先生递上一块雪白的蚕丝手帕，供他揩拭，“所以，你应该理解她的痛苦，她必须从事最光明的事业，和志同道合的人度过一生，她爱着这个世界、为全人类的不幸去抗争的时候，她就是天使，而当她的内心充满仇恨、无法释怀的时候，她就变成了魔鬼，你可以明白吗？”

“最光明的事业……”阿清喃喃道。

“最光明的事业！”宋先生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