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的杀机(十一)(1/2)
春天像革命的洪水不可阻挡地奔涌而来,思若每天都会从病房的窗子里窥视外面的春光,她甚至知道每一朵花的开放和凋残。
宋林辉每天都很忙,总也见不到人影,德新听闻了她的近况,非但没什么表示,还说了很多幸灾乐祸的风凉话。
渐渐地,这里的每一分钟,每一个人,每一立方米的空气都让她心烦,她的行动受到限制,她连呼吸都不自由,她赌气,摔碗,抗拒吃药,歇斯底里,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疯也是被他们逼疯的。
可当她看到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看到那些漂亮得连上帝都会喜欢的男孩子,拖着伤残的肢体从战场上回来,还将回到那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去!她感到痛苦、愤怒、恶心、绝望……上帝不能普爱这片土地上苦难的生灵,他们就得学会爱惜自己。
她又重新开始吃药了……
出院的那天,宋林辉买了她爱吃的甜米糕,她只咬了小小一口,便哽在喉咙里难下咽,许是这儿的时间太慢,外面已过了好多年,她所爱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悄然生变。
唯有时光回转,人们才能重新相爱,而不是相互缅怀……她望着车窗外向后飞跑的欧派建筑,那些葱茏的岁月便一一重现了:
四年前的某个早晨,那位慈眉善目的女教师吉拉尔找到她,说ecp要来系里选人,通过对方的测试就能得到一大笔佣金。那笔钱数额庞大到足够还清她整个大学期间的负债,她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吉拉尔女士接着说:“ecp是一家私人情报机构,产业遍及整个欧洲,在远东也……”
“吉拉尔小姐,您太谨慎了,不用紧张,她的工作很单纯。”吉拉尔女士身边的亚洲裔女性笑着说。她身材高挑,站得笔直,穿着制服裙和高跟鞋,像军队里的女长官。
“哦,抱歉,我只是……那么,祝你好运。”吉拉尔女士说道,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她为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获得光明未来的孩子感到高兴,同时也不乏隐忧。
那一天,她如约前往。
走过长长一段无人区,庄园就出现了,四周是尖尖的铁栅栏,连同矮墙一起被漆成了乳白色,大片大片的粉色蔷薇从矮墙上探出头来。那庄园像个天堂岛,里面是理想国,住着自由民,他们是一群精灵,沐浴在爱河中,以仙露为饮,以花瓣为食,身披云彩,头戴星辉。她想象着一切,感到既紧张又兴奋。
考核只有两个科目:语言和概率。
傍晚时分,预选生们被要求留在会客厅内等待结果。
待所有人进入大厅后,大门突然从外部锁上,之后的两刻钟里,温度越来越高,氧气也越来越稀薄。
“你们看,那位黑帽老兄快要坚持不住了。”大胡子的俄国人讥笑戴礼帽的英格兰人,他穿着一双巨大的沾着泥土的皮靴,说着流利的法文。
“伊万洛维奇,”越南预选生念出了他名牌上的注音字母,“你的法文真地道。”
“俄语是农奴的语言,法语才是贵族的语言,沙皇都是说法文的。”日耳曼人飞快地插上一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狗屁贵族,他看起来就是个破落户!”黑人预选生大笑起来,不一会儿,就因为缺氧涨红了脸,大口喘着气。
“看来黑面老兄也撑不住了。”大胡子又笑道。
“他妈的!”黑人预选生咒骂了一声。
“少说两句吧,氧气有限。”小个子的威尔士人好心提醒。
“都是你这个混蛋,躲在下面贪婪地吸着氧!”黑人预选生猛地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威尔士人的后脑壳上。
“别忘了,这是场测试,丢失风度的人很可能被判出局。”英格兰人看不下去,开口道。
“说得没错,让我们想想中国的‘禅’和‘虚静’。”日耳曼人又开始卖弄自己的学识。
“真是该被诅咒的一天!”黑人预选生狠狠地说道。
“这儿没人比你耗的氧更多!傻大个儿!”大胡子与黑人针锋相对。
“那又怎样?那些弱小的病鸡活着也是浪费!”说着,黑人抓起身旁的女性预选生,死死地压住她的头,撕扯她的头发,那名女性发出痛苦的嘶喊声。
谁也不敢冒然劝阻,包括那位挑起争端的俄国人,他靠在立柱上,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
“你真是太过分了!放开她!”这时,她站了出来。
“她刚刚说什么?这只母猪。”黑人预选生扬起只有半截的眉毛,夸张地问。
“我说你是一只满嘴喷粪的公猪。”她愤怒不已,只能勉强保持冷静。
“你再说一遍。”黑人松开那名女性,朝她走来,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手掌黝黑肥大,掌心比砂纸更坚硬粗糙,他力大无比,暴怒起来,鬼也要害怕。
“你这只公猪。”她毫无畏惧。
黑人加大了力度,缓慢地吐出:“清国猪!”
她听了,脸色骤变,两眼通红,长出了十倍力气,一把挣脱束缚,狠狠咬住了黑人预选生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像是一只刚刚长齐牙齿的幼狮,张开大口,扑向了体型庞大的犀牛,她的牙黏在了他的皮肉上,她感到恶心,又痛快无比。
“嗷!嗷!住嘴!你这只臭猪!”黑人痛苦地大叫,上下甩动手臂,可是她咬得更紧了。
“干什么!”大门突然敞开,新鲜的空气大把大把灌入了这个蒸笼似房间。考官们闻声赶来,头戴式接收器还没来得及摘下。
她什么也听不见,像一块橡皮糖紧紧粘在黑人预选生的手臂上,直到一股力量将他们分开。她的牙上还挂着血,看起来比野兽还要凶残,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倔强地抬起头,她好怕下一秒看见一张更加凶恶的脸,那样的话,她说不定会大声地哭出来,她弱小可欺,她的祖国也是。
所幸,她没有看见魔鬼,她看见了宋林辉,他像个天使,全身都会发光,他只要站在那里,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以至于,过了很多年,她想起宋林辉的时候,还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宋林辉告诉他,德新的朋友想请她去家里教外语,学生是个小女孩,反正她闲在家里也是闲着,最后一句是德新的原话。
“你怎么想的?”她问。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过了一会,说:“小孩子而已,就当散心。”他吃菜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她的心一沉,“知道了。”
对方叫她每个星期来三天,一次上两个小时,第一次课定在三天后。
那里并不很远,只要穿过两条街区。从外观上看,像是旧式人家。思若穿了一条浅蓝色的棉旗袍,外面裹着时下很多人都在穿的人造毛外套,还特地去店里挑了副眼镜,很是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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