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冰释前嫌(2/2)
戴洛商栽完树后回房间去洗手,他边擦着手,边看着在院子中栽种完的两棵绿莹莹的小树甚是满足。可当他看向祁瑛梨时,却见她正望着儿子发呆。
她这个样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原本以为是因为有了孩子以后闹得她没了精神,可长此以往身体也受不了啊。他回屋放下毛巾,轻轻走到祁瑛梨身边,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肩膀问:“阿梨,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摸到祁瑛梨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道:“虽说是春天,可倒春寒也很容易生病,你要多注意才好。”
“恩,我知道。”祁瑛梨微微抬头迎上戴洛商温柔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抬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顿了顿,才犹豫地道:“陵至,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戴洛商见她终于要说出来,顿时放心下来,走到她面前笑问:“什么事?你说吧。”
祁瑛梨看着他鼓励和真诚的目光,心中一定,道:“我在想,李照源救了你的命,上次本想借着孩子满月时道谢的,可是他们家也没来,如今又因昆仑征玉牵涉而受罚。我……我想亲自登门道谢。一来表示感谢,二来,也希望能化解两家的矛盾,以后你们就算在茶马道上再遇到了,即便不能成为朋友,至少也能相安无事啊。”
戴洛商听后笑容渐渐在脸上扩大开来,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好,那就听你的。今天,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便过去登门道谢。”只要她能打开先前的心结,他愿意完成她的心愿,不再让这些琐事困扰着她。
二人将家中事务交代一番,又将戴启云托付给戴母,换了衣服带着十几个人骑马向李照源的府邸赶去。
这李土司府不愧是西宁卫境内最大的土司府衙,远比祁土司府要大上两倍。高门大院,豪华气派。门外站着三十几个侍卫两列排开,戴洛商和祁瑛梨上前报上了姓名。
那些侍卫们急忙将她们带进会客等候房间,一面小跑着回去通报。
与戴洛商一样从昆仑山回到府里的李照源,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女儿,李土司得知是孙女不甚开心地来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来过。好在他这个做父亲的还在新鲜期,又加上前日女儿有些咳嗽,便日夜守着她,一直不得空出门。这时正在书房翻阅账目的李照源听到有人通报戴洛商和祁瑛梨到了,忙叫人带到侧府里来。
这李土司妻妾成群,育有四位公子,五个女儿。如今女儿都已经出嫁,最小的儿子也已成家。
祁瑛梨和戴洛商在家丁的带领下,从侧廊进入后院,后院又绕过一个湖泊,来到了侧府。他们还没进院门,李照源已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哎呀,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两位给吹来了。”
戴洛商抱拳行礼笑道:“自然是这三月三的春风啊。姐夫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李照源冲他还礼笑道:“一切都好。”他说话见看向戴洛商身后的祁瑛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呃……”
祁瑛梨率先向他微微行礼,清爽地含笑道:“阿梨给姐夫请安。”
李照源一个愣怔回过神来,笑呵呵地道:“妹妹安好。”他说完忙招呼二人道:“来来,快屋里坐,屋里坐。”
戴洛商与祁瑛梨含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这是二人第一次来到李照源府中做客,也是第一次见到李照源的府邸。这个会客的前厅装饰豪华典雅,正堂摆放着两把藤椅,藤椅坐垫是分别是两张带头的白虎皮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红珊瑚,身后是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屏风,上刻画着梅兰竹菊。六把堂椅分列正堂两侧,堂椅上绑着绵软的锦缎垫子。
“你们随便坐,随便坐。”李照源笑呵呵地请二人坐下,转而对一旁的侍从吩咐上茶。
李照源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来回,笑道:“说到底,这还是两位第一次登门,也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做些准备啊。”
戴洛商目光看向一旁的祁瑛梨,笑道:“我们也是临时起义,孩子今天睡着了,看着天气也好,就想出来走动走动。”
祁瑛梨见他穿着青绿色锦缎褂,头发束起,别着一根镂金镶玉的簪子,腰间系着一条汉白玉色的带子,带上系着两根玉佩丝绦,她能看出来那是祁如襄的手艺,祁如襄虽然性格刁蛮,可至少在女红方面确实做的很不错。
“是姐姐的手艺?”祁瑛梨含笑从他腰间的玉佩上移开,望向李照源问:“姐姐呢?她在么?”
李照源看着她温和如春风般的笑容,道:“今天是三月三,她带着孩子去庙会了。”
祁瑛梨点点头道:“哦,是我们来的不巧了。”
李照源端着茶杯笑道:“不打紧。来,你们尝尝这茶怎么样。”
戴洛商和祁瑛梨品尝完茶后笑道:“果然是清香甘冽,十分爽口。”
李照源笑道:“不瞒你们说,这是给朝廷进贡的茶,还留了一些。”
戴洛商含笑放下茶碗,道:“难怪如此不同寻常,倒是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祁瑛梨含笑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长命锁上前递给李照源道:“小仙儿满月的时候我身体不适,不能前来参加她的满月酒席,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也算是我这个小姨的一点心意吧。”她说着起身将提前备好的长命锁递给李照源。
李照源忙起身迎上来,笑容:“多谢,多谢。我……我等她回来,一定会给她戴上。”
戴洛商端着茶碗轻轻品着茶,笑问道:“正月、二月、三月休息这三个月,马帮也算是养足了精神头,不知姐夫今年开春,打算要往哪里行?”
说道商都出行,李照源神情微微一顿,整个人似乎顿时变了一个气场,他沉声道:“这次昆仑征玉,我本是受了父亲指令前去,可没想到会中了端尔只和银作局的全套。父亲在朝廷中被人参了一本,幸而朝中还有几位老朋友相助,才得以还得清白。这次我会去京城一带,一来带些新鲜东西回来。二来顺带替父亲走访几位朝中老友。”
戴洛商英眉一蹙道:“我已经从岳丈那里听说了府中的事,只可惜海日古马帮为了给枉死的马脚子发补偿金,已经一贫如洗。再者朝中更是无人,也无法帮得了你。”
李照源洒然笑道:“你不必自责,这些本也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权利范围。”
戴洛商摇头叹息道:“这件事让本欲为国出力的人寒了心。朝廷中的事啊,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再也不愿沾染分毫了”他说完在椅子上扭捏了两下,笑呵呵地道:“哎,阿梨,姐夫,你们先坐,我有点急想上茅房。你们先坐。”他说完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屋子。
一时间,整个屋内便只剩下李照源和祁瑛梨二人。
两人望着甩帘跑出去的戴洛商,再次看向对方时,脸上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他……”
“我……”
二人齐齐开口,却又齐齐停下,顿时连彼此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二人顿了顿,李照源这才鼓足勇气,试探地说:“你,你先说吧。”
祁瑛梨微微瞥了他一眼,见他也有些不自在的婆娑着茶杯,心中莫名有些感动,这个即便在商场上手段凌厉,无所不用其极的男子,如今看起来却依旧像个不更事的少年。她忽然间便释然地微微笑了起来,她双眸泛着真诚的光看着李照源道:“其实,我们今天来,是特意登门道谢的。”
李照源闻言不解地看向她:“登门道谢?”
祁瑛梨唇角微微含笑,声音甜美地道:“陵至刚从昆仑山回家时便已经跟我说了,他受伤昏迷,是你请了格尔木的神医救了他。本来是想在小十五满月宴席上道谢的,但是你们没去,所以我们就来了。”
李照源反而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其实,也、也没什么。”
祁瑛梨笑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并不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原先,是我错怪了你。”
李照源心中一颤,迎向她坦荡真诚的目光。这个他心中最想要娶进门的女子如今已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曾经的锋芒已经化作柔和的韧劲,充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即便是如此,可她还是像当初那样襟怀磊落,让他感到万分的自惭形秽,她起身轻轻站在窗前,淡淡道:“我……我们两家人是亲戚,何况他又帮我拆穿了端尔只的阴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这么做。更何况,我知道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侧目看向祁瑛梨的眼神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你、你也活不成的。”
祁瑛梨闻言心中一颤,或许,今天是该把所有事都讲明白的时候了。她微微笑道:“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我知道你将怀孕的姐姐送回祁府时,只打了个照面儿便离开了,我……就知道你的心结。”她看着他俊朗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的表情,心中也有些酸涩,可是她知道这只是他的不甘心罢了。“其实……你从未爱过我,你更爱你的事业,爱你九公子的身份,爱你一手创造下来的商业宏图。”她说到这时,声音柔和地笑着,“可是姐姐她爱你,即便你没有学会爱别人,至少还有一个人傻傻的爱着你。你……好好待她吧。”
李照源轻轻闭上双眸,待心神都平静下来,当他再次缓缓睁开时,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坦荡:“我……并非真的爱你,在这深宅大院里,庶出的我每一天都过的心惊胆战,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经营筹谋。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忽然觉得,真希望能有个人懂我的人能陪伴我。”他说道这时候,微微含笑的目光投向祁瑛梨,“当我看到陵至对你那么好,他看着你的目光像是看着天上上的雪莲一样珍视,而你看着他也一样如此。我就都知道,他爱着的人是你,而他也那么幸运的得到了你的爱……”他说到这时,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可是就在那一顿间,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有你姐姐,我也很好。”
他们彼此望着对方,忽然间释然地笑了起来。往昔所有的仇怨都在那一刻间冰释前嫌。
祁瑛梨看着他笑道:“你是个非常精明的人,茶马道上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更有好处你自然知道。我们又是亲戚,往后两家人应多多来往,和睦相处才是。”
这时,去茅房的戴洛商也回了正堂,他什么都没提,但看中二人的表情心里已经了然。三人说笑一番,才相互辞别。不提。
——
这几年,对于大明王朝的天下百姓来说,实在是个有盼头的念头,朝廷出了位刚直不阿的海青天。而对于戴洛商来说,更大的利好消息则是明穆宗隆庆皇帝封了俺答汗为顺义王,开放通贡互市,这代表着大明朝与蒙古鞑靼各部将近两百年的兵戈终于结束。同时,明穆宗宣布解除海禁,调整海外贸易政策,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史称“隆庆开关”。
日月更迭,流年如水。当年因昆仑山征玉一事损失惨重的海日古马帮,却莫名在西北一下子打响了声誉,无论是零散的马脚子还是其它商队都愿意跟它合作,不到一年多的时间海日古已隐隐有西北第一马帮的架势了。
彦照跟着戴洛商和勒其赫哲几番历练,也开始渐渐独自带上百人的商队走些的地方如乐都、共和、循化和临津渡。戴洛商深知彦照的性格,他年轻有胆识,为人豪爽仗义,只是性子却急。虽然巴尔古也是暴躁脾气,可他有丰富的经验去支持他去判断事物如何解决。彦照则不同,他遇事考虑不周,甚至也因为太过仗义坏事。
经过几年的历练,曾经被戴洛商救下的乎南五也已蜕变成一个精干的小伙子了,他吃苦耐劳,勤勤恳恳,没出两年便德格的分支中调配到彦照的手下做探路。
这是天气清朗的初夏时节,彦照率队百人来到临津渡口。奔腾的临津渡口集市繁华热闹,商贾云集,有带着晶莹光滑的瓷器的中原商人,有驾着一车车华缎锦绣的西南织造人,还有身着胡族衣服的商人用精美的柜子盛放的各类香料和胭脂,更有藏人地摊前铺开了约百米的各类兽皮,藏红花、氆氇、麝香、藏糖,让人看的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来滔滔黄河水咆哮着向东而去,亦如人生一般,一去不复返。
彦照带着马帮才换了许多新鲜东西,忙碌了一整天后便到常住的客栈休息。这次出行临津渡的任务圆满完成,众人也便放松了心情在客栈饮酒吃饭,准备第二天饭回遗关镇。
众马脚子们围着彦照,不出片刻便喝得脸红身热,缠着彦照讲他以前的事迹。别看彦照平日里严格贯彻了戴洛商规定的商队管理规矩,可喝酒以后却完全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小痞子的状态。
“嘿,小爷我十五岁便带着一帮兄弟打抱不平,那年差点儿就被逮住送去修边墙,还好小爷我机灵,在山里跟他们玩儿了十几天的捉迷藏,愣是没逮着我。”他得意洋洋地说完便仰头将一碗酒灌了下去,一抹咂嘴巴,端起酒壶瞅了瞅,嘿道:“这酒到底是不如咱们安兆酒坊的好喝。”
“那是!”一个马脚子立马笑着捧场:“这酒辣肚子,咱们的酒可比这好下多了。”
——“唉!”一声叹息从众人身后传来。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光是彦照说话的这会儿,隔三差五便听到有人叹气。
彦照一皱眉,将酒碗“咣”地置在桌上,回头怒道:“是哪个马脚子唉声叹气,扫小爷的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他们隔壁一桌坐着四个商人,他们穿着一身川南苗族的衣服,听到彦照的询问,其中一个领头的忙起身行礼道:“哎呀,这位爷,实在抱歉!”
他说话的口音说的实在别扭,听的彦照直皱眉。
那人旁边的一个人忙笑呵呵地站起来解释道:“这位爷,我们都是从岭南来的商队,言语口音或许有些听不懂吗,刚才有所冒犯,还请谅解。”他的口音倒是比刚才那位好听懂多了
“哦!”彦照无所谓地点点头,又打量了他们一番,皱眉问道:“既然都是同行,干嘛都唉声叹气的?”
那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一眼旁边的朋友,道:“我叫柳卡扎,这位叫哈成还有库图,我们都是从川南而来的茶贩。前天才刚到这里,临津渡只是第一站,我们是还要往西北而行的。可是昨天却接到家同乡来报说家中老母亲病重,急需赶回去。所以正在这里为难呢。”他说完又叹了一声,他看着彦照等人,欣然道:“看这位兄弟也是马帮中人,不知是否能帮我们找一找相熟的买家?我们可以便宜出售这些茶叶。”
彦照打量着他们,脑中却琢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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