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昆仑征玉(1/2)
古人以佩玉为荣,翩翩佳公子,佩玉铮铮,气宇轩昂。若想采得那温润白腻的昆仑美玉,便要做好翻山越岭、吃苦耐劳的准备。汉书《史记》中曾有言:“取玉最难,越三江五湖至昆仑之山,千人往,百人返,百人往,十人返。”寥寥数语便将采玉的艰险与采玉人的艰难一一道尽,若无坚持的恒心,不但无法在山中有所收获,也许还会送掉小命儿。
商队一路向西而行,天地寒冷,远望着青海湖与透彻的蓝天融合为一体,宛若一面映衬天空的镜子。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和边疆飞来越冬栖息的天鹅群们慢慢开始聚集,那纤长窈窕的身姿站停间灵动如舞蹈一般。远处是皑皑的雪山,山下枯黄色的草原上有牧民坐在山石上握着转经筒,望着自己的牛羊悠然地吃这草。那常年不停舞动的经幡和块块堆砌的玛尼堆,无不传递着生死轮回的信仰。
经验丰富的德格与巴尔古在冰面上探路,商队将骡子脚掌裹上防滑的麻布,横穿于湖面之上,形状各异的冰花吱吱作响,晴朗的阳光反射的光芒让人刺眼的眩晕,四面冰封玉砌的湖面倒映着古老的商队宛如仙境一般。
没有风雪的冬季相对要更温柔一些,天地也更安静,只有那一望无际的冰蓝色湖面干净的如新生的灵魂。
都说世上只有乌鸦飞不过的雪山,没有马队走不过的道路。他们穿过青海湖,再经过青白色与天空完美融合于一体的茶卡盐湖,商队便在安营扎寨就地休整。一夜安静无话,第二日便接着上路,经德哈令再进入格尔木地区。
气势磅礴的昆仑山雪岭横空而立、天地间万籁俱寂,花蒿和驼绒藜枯黄凋零毫无生气,沿途可见许多野生动物的遗骸被风沙吹袭着,只偶尔会在远处有藏羚羊如同精灵般跃动奔跑而过,它们敏锐且聪明。这座雪域神山,千百年来留下了无数美丽的传说和难解之迷。
商队进入三岔河一带后并未急于冒进,而是找了向阳背风的山脚处养精蓄锐。
夜幕降临后的昆仑山越发的寒冷,大怕打个哈欠都会有冰珠飞出,山风呼嚎让人胆颤心惊。戴洛商命令商队找适合驻扎的地方扎起帐篷,烧起火炉做饭,众人都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出片刻山脉前已星罗棋布般扎起帐篷。经戴洛商改造的帐篷内可点火做饭,使商队可在冬季、雨天、大风天都可无虑地烧火做饭。藏人马脚子们吃完后便围着篝火吟诵着平安经,悠扬虔诚的声音抚慰着昆仑山里所有的生灵魂魄。
德格、巴尔古与勒其赫哲和祁府派出的千户军长纳铮等人围坐在帐篷里,炉火上烧着一铜壶热水,侍从不时给众人碗里填着奶茶。
戴洛商捧着热腾腾的奶茶沉声道:“我们这一路行来大约有两个月了吧,这寒冬里走马所耗的时间和粮草果然远比夏日所需的多,何况越是向西行呼吸就越困难,所需的食物也就多了起来,咱们的粮草可还齐备?”他说着看向德格。
德格道:“暂且无虞。咱们这次来时挑选的人大多是自幼在高原生存的,年轻力壮,这高原雪山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咱们还不知道在这昆仑山要呆多久呢。”
戴洛商英眉微蹙,道:“恩,兵书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还是谨慎些的好。”他说着转而看向巴尔古:“巴尔古大哥,你的人可有新的消息传来?那端尔只的马帮现已到哪儿了?”
说到这时候,巴尔古面上露出些微难色道:“这……自上次传信后便再无消息传来,马帮大多很少在冬日出行,很难有人能带信,况且拉萨到昆仑山那信鸽也无法飞来,所以……呃……”他说到这时候连自己都有些惭愧。
纳铮也跟着道:“我的探子前日进了山还没回来,后来派去的也没回来,只怕早已凶多吉少。”
戴洛商不动声色地点多头,微微含笑道:“不打紧。既来之,则安之。端尔只既然说了‘寒冬腊月好时机’,咱们便恭候他等到腊月,看他能耍些什么花招。”戴洛商的澄定的目光投向纳铮脸上问:“纳千总,你可有昆仑山一带的地图?”
将军行军打仗除了带兵本领还要有绘制地图的本领,纳铮自然知道这规矩,戴洛商与他索要也是合情合理,当下道:“有,只是,这是一张草图,也并非出自军中之手。”他说着命手下从包裹中取了出来。
勒其赫哲不动神色地起身接过地图道:“没关系,有草图就够了。”
纳铮不知道勒其赫哲的背景,甚是纳闷,可又想他是马帮中人,走南闯北怕也有些独特本领。
勒其赫哲将地图在戴洛商面前展开,德格与巴尔古起身站在他身后看那地图。这是一份临摹地图,绘制的十分简单,戴洛商看不明白,他蹙眉:“这……”
勒其赫哲神色凝重,指着地图分析道:“小爷你看,这地图上画了三个叉,乃是拖拉海沟,向阳沟,火牛沟。”
德格蹙眉道:“昆仑山虽大,但开山采玉之地最常见的便是这三个地带,可见绘制这图的人只怕也是采玉之人。”
戴洛商闻言微微点点头:“恩,有些道理。”他转而看向勒其赫哲:“你继续说。”
“从这山林的高度来看,三地只有火牛沟地势最低。寒冬腊月,征玉营兵全部汇聚在火牛沟再正常不过。但要去火牛沟必须翻过这座山岭才能到。”勒其赫哲说着用手在那山岭的地方重点点了两下。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戴洛商脸上,他神色有说不出的平和,语气如平常问:“那,端尔只呢?他会从哪儿走?”
巴尔古手里端着一碗青稞酒,那是戴洛商从安兆酒坊带的酒。他知道向西而行一路严寒苦楚,若有些热酒暖身,也能缓解大家一些烦躁情绪。只是马脚子们各个都清楚,他们谁也不敢在这里喝醉,姑且不论这里呼吸困难,若是一不小心遇到暴风雪将帐篷刮走,他们就剩下冻死的份儿。他呷了口热酒道:“这狗贼狡猾的厉害,只怕会打探三地的境况。”
勒其赫哲整个人的神经都在端尔只身上,越是接近对方,心里的仇恨便越发浓烈。他沉声道:“是,出不了腊月,最晚正月。达杰马帮若走唐古拉山的查吾拉山口,必定会选在郭由拉整顿,只有那里才有商队所需的给养。”勒其赫哲指着一条线路:“小爷你看这里。若是征玉营兵汇聚在火牛沟,我们从这里运上玉石便可经过鹰嘴峡口出格尔木,运到西宁卫。”
戴洛商看着那地图所指之地点头了然。
“端尔只出卖过老东家,整个西北都知道,所以宣慰司同知对他必定会防一手。端尔只也知道厉害便会速战速决。在商队抢了玉石后便会选择从最近的道路……”他说着在地图上用手指化了一道线,“从虎煞峡口出格尔木,前往查吾拉山口。”勒其赫哲硬朗的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沉声道:“明日,我想带着探子前往这三地打探虚实。”
戴洛商知道他报仇心切,可越是心切便越容易坏事,便欣然笑道:“这兵马之事到底还是你有经验。”戴洛商并未先答应勒其赫哲,转而看向这里一个外人纳铮道:“纳千总,你可知这朝廷征玉的营兵大约有多少人?若有一日我们与端尔只和拉萨的宣慰司同知的卫兵相遇,是否能与之抗衡?”
纳铮原本是祁土司府里的千户长,手下管着几千兵丁,此番奉命带着五百人化作商队中人跟着戴洛商前往昆仑山征玉,听候戴洛商调遣。他原本想这戴洛商乃是祁土司的姑爷,只怕是个倚仗岳丈昏庸无能的暴发户。谁知这些日子下来见他虽年纪轻轻,却将商队带的井井有条,一众手下对他更是毕恭毕敬、服服帖帖,且这马帮中能人辈出,单看刚才说话的勒其赫哲便非等闲之辈。正在他心中猜度之时却听到戴洛商问话忙答道:“土司老爷说,此番朝廷派遣了营兵约一万多人,还从西宁卫调动了四千卫军,总计一万四千多人。他们把军中采玉经验丰富的,还有牢狱之人派做苦力,约有五百多人。营兵与卫兵都由征玉的参将管理,在每个采玉地划分了护卫、采玉的、运输的还有分管粮草的。姑爷您有咱们土司府发的令牌,咱们可持那令牌找征玉的参将,他便会依令将玉石交给我们海日古马帮运往西宁卫,再由卫军一路护送运往京城。”
“纳千总说的我明白了?”戴洛商的澄定的目光投向纳铮脸上,微笑道:“您看,我们是商队、是马帮,这行军打仗的事到底不是我们所长。还请纳千总再调拨手中精干之人,前往这三地打探消息,您看如何?”
“小爷……”勒其赫哲意欲辩解却被一旁的巴尔古拦住,他怒瞪着巴尔古却没再开口。
纳铮临行前,祁恩元特意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并叫他一切号令听戴洛商安排。他在军中好歹也混了二十几年,大小仗也参加了几十场,却要他听一个年轻小子,行军打仗他心中还是有些底的,面儿上到底不能得罪人。他答应道:“好,明日我再挑选一下。”
勒其赫哲忙补充道:“前几次你派出的探子没有回音,只怕是在山里迷了路。此番要挑选对地势熟悉的人去,最好是当地人。”
纳铮挑眉看了勒其赫哲一眼,却被对方眼神中所藏的精芒所震慑,只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戴洛商从怀中掏出在临津渡时买到的西洋表,打开看了一眼道:“明日一早,便可派出,在没有得到更确切的消息时,商队不宜再往山里前进,还请大家理解。今天已太晚了。大家早些休息去吧。”
众人都知道昆仑山险恶,冒然前往只会有去无回,便同意了戴洛商决定,各自回帐篷休息。
临行前戴洛商悄悄拉了一把德格的衣角,德格不解地看了一眼戴洛商,只见他目光一直跟随着巴尔古和勒其赫哲出了帐篷道:“德格舅舅,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德格见状反而乐了,笑道:“这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说吧?”
戴洛商略带担忧地道:“巴尔古和勒其赫哲两位大哥,我想让您帮我多盯着些,多看着些。”
德格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戴洛商轻叹一声道:“若放在平常,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可这回不一样。那是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端尔只啊!这一路而来,我能感到他们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儿。巴尔古性急鲁莽,勒其赫哲报仇心切,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冒进,我担心他们一冲动会有什么差池,所以……”
德格了然地道:“小爷放心,他们若有什么变化我及时跟您说。”
“恩,这便好。”戴洛商欣然笑道:“我那不打扰你休息了。”
目送德格离开帐篷,戴洛商才重新倒了一杯热奶茶,喝完后便合衣躺进了被褥里。帐篷外山风呼嚎,帐篷里剩下了他自己和三个随从,心中甚是寂寥,他很想念远在遗关镇的妻子祁瑛梨,不知道她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很多,一切是否安好。
翌日早晨,纳铮采纳勒其赫哲的建议选了三组精干士兵前去探路。果然在第二天上午探子便来回报,纳铮得了信儿立马召集了戴洛商等人。
纳铮眼中略带欣赏地看了一眼勒其赫哲,道:“正如勒其赫哲所料,朝廷征玉之兵力果然都汇聚在了火牛沟一带,银作局派了的主管太监陈宇亲自那里监工。”见众人对这人没什么反应便解释道:“这陈宇乃是银作局掌印太监黄山的干儿子,黄山又与宣大都统杨顺开交往甚密。可谁不知那宣大总督杨顺开又是严阁老的干儿子呢?“
戴洛商闻言蹙都皱起眉头:“这么说,这掌印太监黄山便是端尔只在朝中的线人了?”
勒其赫哲表情阴郁,沉声道:“端尔只多年行踪诡秘,极少留下破绽,这也是我多年来找不到他的原因。若这管理太监陈宇是他的线人的话,那么你们那个宣大都统杨顺开和小阁老严世藩都有可能牵涉其中,甚至,也许……还有严嵩都未可知。但有一点,他决定了要做的事,就绝不会中途停手的。”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大家谁都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涉朝中最有权贵之人。
纳铮打断众人的思绪继续道:“我还有一事要说。”他看向戴洛商,脸上的表情沉了沉,才道:“探子在火牛沟看到了兆远马帮的狗牙旗。”这海日古马帮是戴洛商的,兆远马帮是李照源的,他们一个是祁土司府的大姑爷,一个是二姑爷,因此纳铮心中才犹豫了一下。
“兆远马帮?”
众人惊讶的目光齐齐投向了戴洛商,戴洛商不解地嘀咕:“他来做什么?”略一思忖道:“兆远马帮虽是商号,但他毕竟是李土司府的九公子,也许李府也接到了运输玉石的命令也未可知。”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没再多想,问道:“大马锅头,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勒其赫哲站在一旁,目光锁在戴洛商身上沉声道:“一分为二,两处配合。”
纳铮豁然望向勒其赫哲,以一个军人的敏锐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戴洛商起身在帐篷内来回踱了几步,耳中听了勒其赫哲的话,心中盘算片刻,回身时凝重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从今日起,从商队中抽调出八十人来,由德格带队前往火牛沟,你带着令牌与朝廷征玉的参将对接,记住,你们要保证在火牛沟呆的时间长一点,想办法暂且只采玉,不运输,即便是运输也要保留足够人手。要将火牛沟的信息务必及时告知我们。”说完他又补了一句:“留意兆远马帮的动向。”
德格点头道:“是,这个我明白。”
戴洛商最后将目光投向勒其赫哲,眉宇中透露出一丝凌厉神色,微微冷笑道:“剩下的人则前往虎煞峡口,咱们要在那里会会端尔只。”
戴洛商与众人商议一番,商队方才浩浩荡荡地向那火牛沟前进。
——
相传腊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修行成佛的日子,因此河湟一带富贵之家便会熬煮几大锅美味香甜的腊八粥赈济乡邻,一来是为了博个美名,二来也为自家广积阴德。家中有猪羊的,便开始宰猪、宰羊,找了杀猪匠人将猪羊大卸八块,选一块最好的,下水放进大盆里淘洗干净做成血肠或者面肠。家境贫寒者,这时候也要多少准备些,以求来年五谷丰登。到了二十三,家家户户便要祭灶神爷,这是极为讲究的。
远出征玉的海日古马帮已经走了近三个月了,可是戴洛商的自从进了昆仑山后便再没传来消息。祁瑛梨怀着身孕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了,行动渐渐不甚方便起来,莎琳娜便叮嘱她留在家中休养,让彦照每日将安兆酒楼的生意情况告诉她,有什么吩咐便让彦照代为传递。戴母和朵海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她的情况,生怕出个什么闪失,各类补品就没有停歇过。
冬日的夜晚格外的漫长,朵海忙碌了一整天身上乏得很,照顾着祁瑛梨洗漱睡下后,几乎是倒头便睡。
半夜做了一个总是在找茅房的梦,醒来后果然发觉是自己晚上喝多了汤想上茅房,她披了衣服出恭后,回来便想看看祁瑛梨睡得怎么样,谁知掀开帷幔后,发现祁瑛梨靠在窗前半倚在炕上望着窗外发呆。朵海吓了一跳,忙问:“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
祁瑛梨怔怔地回过神来,就这微弱的烛光看清是朵海时,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睡不着。”
朵海知道她近来肚子大了睡觉不舒服,自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她轻声问:“是在担心老爷?”
祁瑛梨眉宇见露出担忧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寒冬腊月进昆仑山,连阿爹都没有消息,不由我不担心啊。”
“放心吧,老爷是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朵海见她半躺着被子只盖到胸口,便道:“我给您拢个汤婆子吧。”
祁瑛梨笑着招呼她道:“我睡不着,你上来吧,陪我说说话,炕上暖和。”
朵海含笑答应着拿着汤婆子爬上炕去,像小时候那样对坐着用她的被子盖着自己的腿,又将厚衣披在身上,“这眼看就是节下了,我看老太太今儿刚祭完了灶神爷,明后天洒扫完后便开始准备年食了,这一年过的可真快呀。”
祁瑛梨闻言神色一顿,道:“说起过年,阿照今天跟我说,安兆酒楼生意红火,光是成坛的青稞酒一天都要卖出上百坛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