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中秋话别（2/2）

戴洛商心中一颤，虽说她知道祁瑛梨冰雪聪明，却不料真是自己的知己，他心中感怀万分，握着她的双手道：“阿梨，你，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祁瑛梨被他称赞便立展笑颜道：“我们自然是知己，而且是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的知己。”

戴洛商将她轻轻揽着靠近自己，忍不住动情地上前轻吻了一下她的双唇，害得祁瑛梨顿时羞红了双颊，“不妨这样，我修书一封给阿爹，将我们得到的信息统统告诉他，同时让他再派一支骑兵前去昆仑山保护玉石场，你觉得怎么样？”

戴洛商含笑点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

祁瑛梨嫣然一笑道：“我想，昆仑山冬天寒冷彻骨，冰雪覆盖后玉石更加难采，若想筹备好跟外邦交换数量的玉石，阿爹迟早得让海日古派一支马帮过去运输。这样，海日古便名正言顺地可为朝廷做事了。咱们让人快马加鞭，今日送过去，最晚明日傍晚便会得到阿爹的回信了。”她越说越开心。

戴洛商再次感激地向她道谢，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地向酒楼行去。

——

中秋节这一天，遗关镇上家家户户都弥漫着节日的欢乐，妇女们张罗着佳节所用的吃食，街巷上逢人遇到便会多一句节日问候。

这天清晨，戴母早早的起床洗漱完毕后便来厨房忙碌，下人们早已给她备好了她要的原料和工具。如今她是戴府中年纪最高的长辈，阖府上下对她无一不尊重，且她幼时熟读诗书，甚是知书达理，下人们也愿意跟她在一起。

祁瑛梨清早被窗外的喜鹊吵醒来便再也睡不着，她轻轻将戴洛商抱着自己的手臂移开，略微艰难地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服下了地。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显了，站久了便会腰疼，弯腰捡拾东西更是多种不便，连带着脾气都不怎么好了。

朵海见祁瑛梨醒来，便在卧房外服侍她梳洗打扮，她端详着镜子里美丽温和的容颜轻声道：“小姐，老太太清早就去了厨房，好像是去做大月饼了。”

祁瑛梨闻言回眸看她一眼，略微沉思了一下，道：“我还是去看看吧，只怕她又想跟去年一样，打算做一整桌子的菜了。”

二人收拾完毕便将家门关闭向厨房走去，当朵海将厨房门打开时，祁瑛梨看着忙碌的身影忙道：“娘，不是说不让您再劳累了么？您怎么又来厨房了呀？”

戴母见儿媳妇挺着肚子过来，笑呵呵地道：“唉，我这是劳碌的命，那么多年忙碌哪里是说歇就能歇下的。何况，中秋节一家人团团圆圆是好福气，我也不嫌累。”她说笑着将一个黑色带花纹的瓷坛子提到了大案板上，吓得朵海忙上前帮忙。

戴母却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丫头，这只是昨晚我搅好的酵头面。”她说着将坛盖打开，将坛子侧放在案桌上，用手将里面泛着酸甜气泡的面酵挖出来甩在案板上，再倒了白面粉上去，又将五六个鸡蛋打在面粉里搅拌匀后便开始揉面。

祁瑛梨望着那堆像小山一样的面粉堆，惊诧地问：“娘，会不会太多了呢？”

戴母边熟练地揉面边笑道：“不多，不多。这只是做祭祀用的大月饼。你身后那两坛子是小月饼的。”她说到这时，忍不住叹气道：“昆仑山冰天雪地，寒冷彻骨，这一走便是好几个月，我给他多准备一些，带在路上充饥。只盼着他能在春节前赶回来才好。”

祁瑛梨心中百感交集，再想到戴洛商即将带着马帮前往昆仑山，心中便万分不舍，她上前一步站在戴母身边，略带撒娇的口吻道：“娘，我想让您教教我，我想亲手做一些给陵至，让他路上带着吃，多想着些咱们，便能早些回家。”

戴母闻言心中欢乐，举着两只抓满面粉的手打量了一下祁瑛梨的肚子，笑道：“好!你且跟在一旁多听，少做一些，慢慢就学会了。”

朵海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早在旁边跃跃欲试：“我，我来做。老太太您说，我来做，小姐在旁边看着学便好。”

三人在厨房中说笑着，只是她们都不知道，此刻站在门外的戴洛商心中是多么的感动与复杂。

朵海在另一张案板上卖力地揉着面团，她准备是要做大花馍馍的，在膨软的面团里加上各式干果，再捏出花样，放在蒸笼里蒸好，再在上面撒各色的果干，那样子看起来便真如花朵一般。戴母看着朵海熟练地捏着面花儿，称赞道：“朵海丫头手巧，跟着你阿妈学了不少好东西吧？”

朵海笑眯眯地道：“恩，阿妈教会了我许多事。”

戴母将揉好的面团放在一边拍着手上的面粉，笑道：“你这么大了，家里可曾说亲？”她说着将五六个鸡蛋打在面粉里搅拌匀后与

朵海闻言一怔，挂在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淡淡地垂下眉笑道：“我这辈子是要守着小姐的。所以，不曾说亲。”

祁瑛梨笑道：“这可不行啊，早晚有一天得给你找个合适人家，一辈子跟着我算什么事？”

朵海并不反驳，心里却像早已定了主意一般只是微笑着。

可是，祁瑛梨和戴母并未留意这两句对话对于朵海而言是如何重要，哪怕她们再多问一句，也许也不会让她打定主意终身不嫁，这让祁瑛梨以后心中对她总有种亏欠感。

恰在这时，戴洛欣笑着走进来：“娘，我来了。”

戴母回头见戴洛欣笑道：“你来的正好，快把我前日准备的香豆，红粬，糖粉还有果仁准备好。”她说着看向一旁的祁瑛梨笑道：“阿梨，现在要做的便是你去年最喜欢吃的月饼，你在旁边看着便好，有阿欣帮忙呢。”

戴洛欣欢喜回答：“哎，好嘞。”

祁瑛梨站在旁边本意是要打下手，谁知反倒让戴母和戴洛欣更加顾及她的肚子，凡事都不甚顺手。祁瑛梨心中了然，便退在一旁静静看着，默默记在心间。

淡淡香料和草药的香味混合弥漫在厨房中，香甜而又美妙。戴母将面和好后用长长的擀面杖将面擀开成一张大饼，拎起长劲细口清油铜壶将缕缕清油洒在面饼上，然后从四面八方折叠着面饼将清油展匀，再撒上红粬、果仁和干花瓣儿，戴母边做边笑道，“咱们把这么多的好东西都洒均匀了，才会咬一口都在口里。”

祁瑛梨站的有些腰累，原本她是极重视礼节的人，如今特殊情况便找了软椅在一旁坐着，听到戴母说话轻轻起身来看，笑道：“恩，看着好看，闻着香味就让人流口水呢。”

戴母又擀开一张，撒上同上面一样的果仁与红粬，将一张张面皮摞起来卷紧，切开后放进磨具中叩出后再给每个月饼盖上瓜藤，将提前备好的面皮将整个月饼包起来，戴洛欣在上面印了“吉祥四瑞”四字后放进蒸笼里大火蒸一个多时辰，喷香软糯的月饼便可出锅。

家家户户对于新一年的祈望是什么就在那月饼上塑上不同的花型。家中有年纪大的长辈便是福气之家，五福捧寿的大蟠桃月饼必不可少。还有小孩子多的便做一些兔子、小蛇之类灵动寓意小孩聪明机灵，书香门第之家便将松竹梅放在上面象征高洁之姿，而这吉祥四瑞造在上面有的妇女会塑造松竹梅等花型，藏族妇女会塑造“吉祥四瑞”四字本是藏族妇女多用之字，戴母为了祈求戴洛商出行平安便将这四字塑在了上面，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中天一轮明月升起，清浅如薄丝般的白云萦绕在月边，银白色的清辉洒满天地人间，一家老少搬着方桌放在院子正中，戴母将提前备好的祭祀大月饼和果品郑重地摆在方桌上，然后又点燃了三柱香，戴洛商、祁瑛梨、戴洛欣和彦照还有一众家丁都跟在身后排开对月而跪，缥缈升腾的青烟缓缓散开，带着所有美好的祈愿升向天空。

祭完月后，戴母便将祭祀的大月饼切开分给众人吃。由戴母切开那大月饼分给一家人吃。

银辉清朗，寒凉如水。戴洛商担心祁瑛梨受冻便从屋内搬了宽大的软塌出来，铺上两层松软的垫子，又将纯白色的羔羊皮缝制的小毯盖在她身上，戴洛商拉着她的手坐在旁边，二人看着彦照和戴洛欣围着戴母玩笑打闹，下人们谈天说笑吃着中秋备置的各式菜品很是温馨。

祁瑛梨撒娇地嘟起嘴，埋怨道：“真羡慕他们可以玩闹，我现在却只能这么坐着，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重了。”

戴洛商爱怜地轻轻抚摸她越来越大的肚子，心中满是歉疚：“阿梨，再过几个月你就要足月了，而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去昆仑山，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他说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真是不放心你们。”

祁瑛梨正欲说话，却见戴母一个人默默地往屋内走去，轻轻捏捏戴洛商的手道：“娘怎么回屋了？”

戴洛商并不好奇地阻住，轻声道：“每年中秋，娘亲都会给父亲的牌位去上香，她是思念父亲了。”

“难怪去年我便没见娘亲再出来赏月。”祁瑛梨了然道。说到这时候复又想起戴洛商即将离开家，顿时感伤起来，一双含情美眸望着戴洛商道：“陵至，也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你要去昆仑山以来整日便患得患失的。我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你去，可我又清楚地知道，这是逮住端尔只给哈撒报仇的最好时候，你是一定会去的。”

戴洛商望着中天明月幽幽地叹了一声道：“是啊，我是给他磕过头的。我答应他要给他报仇，就不能食言。”他说道这又轻轻地补了一句道：“很多马脚子听说是要去给哈撒报仇，一个个都豁出去一般争抢着要跟来，他们心里都鼓着一股气呢。”

祁瑛梨美眸微微垂下，莹白色的月光将她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在脸上，“当我看到阿爹的回信中说按照我们的办法来做时，我便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朝廷之事，对于你而言是个人之事，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件轻松容易的事。端尔只作恶多端躲在拉萨那么多年，哈撒大哥，勒其赫哲大哥，还有我们，已经等的太久了。”她握着戴洛商的手，急切地叮嘱着：“可是，我只求你一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戴洛商感动于她对自己的情谊又叹服她明辨是非的能力，动情地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刀山火海都无所畏惧。”

祁瑛梨慌忙将纤纤玉手挡在戴洛商唇间，急道：“不，我不要金银玉石，我只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

戴洛商将她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放在胸前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一定安安全全的回来。”

——这时候，护院的家丁忽然跑上前来通报：“老爷，莎夫人来了，在大门外呢。”

戴洛商和祁瑛梨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忙道：“快请进来。”

片刻，只见莎琳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大氅，头上挽着的发鬓间扎着两朵千黄色的绢花，她神色肃穆，右手拉着小阿古拉，她们来到戴洛商和祁瑛梨面前二话没说便直接跪了下来。

“姐姐，你这是何意？”戴洛商大惊失色，后退半步忙将她扶起。

祁瑛梨也挣扎着要下地，朵海急忙扶着，道：“姐姐，快些起来，有话好好说，那地上可凉呢。”说完又冲小阿古拉哄到：“小阿古拉，快到小姨这里来。”

阿古拉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听到祁瑛梨的呼唤刚要起身便被莎琳娜给按住，小脸不解地看着母亲。

莎琳娜抬头望着戴洛商，眸中闪烁着泪光，咬牙道：“我知道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也知道你们要去找端尔只。”

戴洛商与祁瑛梨相视一眼，略带歉意地道：“姐姐，事先没有告诉您，是不想让你担心。而且此番前去我们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因此与其那时让您失望不如先不告诉您，待到功成那一日告慰亡魂时再告诉您。”他说到这时再次上去扶她：“地上冰凉，快些起来吧。”

莎琳娜双膝跪地向后推了推，摇着头，坚定地硬声道：“哈撒是我的夫君，这辈子只对我好，我只恨自己是个弱女子无法亲手为他报仇。今天适逢中秋，家家户户都能团圆，而我们却只能……”她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道：“陵至，我们娘俩个来便是来拜托你的，但求你一定要为哈撒报仇！”

戴洛商与她相向而跪，急声道：“姐姐，哈撒是我的师父，他对我既有知遇之恩，又有师徒情分，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他报仇的。姐姐快起来吧。”

莎琳娜将提前备好的拿出放在戴洛商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远去昆仑山冰天雪地，为兄弟们多添置一些炭火。”

戴洛商本欲拒绝，但看她意志坚定便收下：“若能让姐姐稍许安心，小弟便暂且为姐姐保管着。”

戴、祁夫妇二人本欲挽留她们一同赏月，奈何莎琳娜说要回去祭奠哈撒，他们便也不便强留，只在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而去。

——

莽莽雄浑的昆仑山山脉，气势磅礴，千百年来横亘于雪域高原、西陲边塞，四季冰封雪飘，冰山的融水汇聚而成的黄河、长江、澜沧江滋养着河流沿岸一代又一代的人们。

中秋过后的第二天，海日古马帮的众多马脚子们便在镇西头汇合，由祁土司派来的几百士兵也都扮作商队中人由德格带了过来，戴洛商在活佛喇嘛的诵经声中虔诚地祭奠着、祈祷着，祁瑛梨与莎琳娜站在商队的一旁神色凝重地望着众人，双手合适诚心为众人祝祷。

在戴洛商的一声令下，整个马帮便浩浩荡荡地向西出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