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省亲情缘(2/2)
“你娘熬的这个汤羹最是美味。”祁恩元含笑坐在桌前,用汤勺轻轻搅拌,那甜香的味道便淡淡地飘散开来,目光里都带着多年的情谊,笑道:“哎,这汤羹送来的刚刚好,阿爹这几日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他说着便大大地喝了几口。
戴洛商果然瞧见祁恩元比之上次见时消瘦了许多,他心怀赤忱,关怀地看着他道:“岳父大人着实比上次见时消瘦了许多,可见公务繁忙复杂。若有小婿能做的到的地方,还望岳父大人尽管差遣。”
祁恩元端着汤碗眼中精芒莫名一亮,轻舀汤羹的手微微一顿便继续舀起一勺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他端详地瞥一眼戴洛商,表情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祁瑛梨正要端起朵海给她备好的红枣茶,听到戴洛商的话心下一惊,虽然在寻常人家,孩子与父亲这样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在土司府,如此说便会叫人怀疑他居心叵测,想要从中分取利益和权利一般。祁瑛梨未嫁之前开始帮父亲分摊府中生意,可是她偏要嫁给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戴洛商,祁恩元为平息李照源怒火与追究,便将祁府管事权利收回,以作惩罚,让她嫁入戴家。
这表面上看似责罚的手段,却也是对祁瑛梨最大的保护。
戴洛商真诚质朴自然没问什么问题,只怕这番话听到对方耳朵里就变了味儿,她故作镇定地继续喝茶,笑容里有着与戴洛商一样的坦荡道:“阿爹,陵至的意思是,如果您需要我们出力的时候便跟我们说一声,海日古早已今非昔比,能替父亲分忧也是我们敬的一些孝心了。”
戴洛商闻言不但没体会到祁瑛梨心中所忧之事,继续朗然道:“对,是啊!阿爹,女婿是半个儿子,若真有需要的时候,我们自当竭尽全力,以敬孝心。”
祁恩元见戴洛商眉目清明,一派赤诚之心,心中略感欣慰。早些时,从他机智地解决了茶叶危机,谋得自己的爱人开始,他便有些欣赏这小子。出身虽然贫寒,却没有染上穷人的那些恶习,坦荡洒然,有勇有谋,仗义相当。他在那一刻真有想将府中政事讲给他听,可望着心爱的女儿,转念一想,府中政务大多涉及朝廷,如今恰逢多事之秋,能少牵扯一人,便少一人吧。
他想到这时,和善地笑道:“你们有孝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府中之事也是朝廷之事,纷繁复杂,牵扯颇多。我不愿你们涉入险境,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过好日子便是了。”
祁瑛梨与戴洛商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也不强求。
戴洛商含笑道:“阿爹忙碌政务之余,也要多留心自己的身体,阿娘很是担心您的咳疾呢。”
祁恩元闻言笑容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情愫,却道:“爹知道怎么应付,你们在家多住些日子,你们不在啊,这家里都冷清了许多。”
祁瑛梨见他彻底放下警惕,这才开怀而笑道:“好,这次咱们就多赖些日子,多陪陪阿爹和娘亲吧。”
三人又说笑一番这才一同回后院休息不提。
——
“小二,上一壶好酒,还有三斤撒拉酱牛肉!”、
“好嘞,来啦!”
“小二,这儿要再填三碗奶茶,快些。”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莎琳娜在三楼一处观景台似得位置,倚着栏杆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李长文,这少年样貌齐整,眉目斯文,言语间总会说出些典故来,真是博古通今,文墨风流,这个少年郎君与粗鲁江湖的哈撒有着天壤之别。
祁瑛梨回家省亲临走之前,将李长文安排进了酒楼来做管账先生,甚至有意让他做酒楼掌柜的,抛头露面的事到底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来做比较好。只是,他这三日来做事缩手缩脚,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不自在,到让莎琳娜有些怀疑她的决策。
可转念一想,也是为难了他一个读书人,如今却要为了生计在此委曲求全,实在也是天下间的无奈事了。
莎琳娜想到此时便轻移步伐走下楼去,她来到李长文身边含笑问道:“思贤,这几日还习惯么?”
李长文见到莎琳娜微微后退半步,有些不知所措地行礼干笑道:“还、还好。”他说完又觉得不是很妥当便又补了一句道:“再过几日便会习惯了。”
莎琳娜没想到如今还有这般老实之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好,慢慢的会习惯的。”
李长文不明白她为何而笑,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问:“莎姐姐可是有事找我?”
自从祁瑛梨与莎琳娜义结金兰后,连带着戴洛商、彦照、戴洛欣、李长文等人,都从原来的“嫂子”称呼改为了“姐姐”,只有巴尔古和勒其赫哲那些海日古马帮的旧部依旧以嫂子称呼。
莎琳娜含笑道:“正是,我要去后院的酒坊看一看,你随我一同去。”
“好。”李长文正想着如何能离开这酒肉嘈杂的环境,当下便欣然应允。
莎琳娜看着他那几欲逃离的样子才有了这个年纪所应有的可爱,并不点破,带着他一起走向酒坊。
如今酒坊的酿酒事物都渐渐由戴洛欣与彦照照看着,而彦照偶尔会走马帮,所以戴洛欣便临时顶了祁瑛梨的缺盯着酒坊的大小事务。
彦照与戴洛欣仔细地观察着酒坊每一道工序上工人们的操作,两人说说笑笑地商谈着,看着对方的眼中有着少年相识相依的真诚与不设防。当莎琳娜与李长文走进酒坊时,便看到彦照与戴洛欣正品尝着新酒,戴洛欣开怀的笑容像是开在春风里的鲜花一般,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嘴唇,甚是明丽。而彦照日常里那痞子坏样却收敛的干干净净,动作里有着温柔呵护,看着戴洛欣的眉眼也泛起温柔的涟漪,好像一直带着笑意,像是天上的弯月。这让莎琳娜看在眼里甚是羡慕,“你们两个好悠闲自在呀。”
二人回头一看是莎琳娜,笑着喊了一声:“姐姐?你来啦?”
莎琳娜含笑上前在戴洛欣鼻头轻轻一刮,道:“恩,我来看看你们两个有没有偷懒。”
戴洛欣娇俏地微微扬起头,瞅着彦照笑道:“姐姐放心,有我在,阿照肯定不会偷懒的。”
彦照闻言直跳脚,哇哇嚷道:“哎,你这个丫头,我什么时候偷懒了?我来帮你,你却转头就去告状?真是让人伤心啊。”
戴洛欣见他懊恼的样子抱着莎琳娜的胳膊,倚在她肩头咯咯直笑。
李长文看他们说笑的样子,跟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彦照不敢拿戴洛欣说事,转头看到李长文笑得傻呵呵的,眉头一皱,流里流气地上前轻轻一拍他的肩,“书呆子,连你也笑我?再笑我,小心我把你藏在酒楼里的书一把火烧了!”
李长文大惊失色,忙摆手:“哎!使不得,使不得!”
众人看着他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莎琳娜等众人笑完了才道:“我过来是有件事想说,也是阿梨回家之前我们商议之事。”
“姐姐请讲。”戴洛欣笑容微微收起,道。
莎琳娜道:“我今早看了一下仓库里的青稞已所剩不多了。我们酒楼的生意如今正是红火,眼下马上要过中秋了。所以今冬要多备一些青稞才好。”
戴洛欣闻言点头笑道:“恩,我与阿照今天还说呢,可巧姐姐就讲到了。”
莎琳娜笑道:“依我看,还需备万斤青稞,冬日里逢年过节少不了的。”
“恩,改明儿我就去采买。”彦照点头应道。
莎琳娜转而对李长文道:“你明儿备一些银子出来给阿照。”
李长文认真地点头道:“是,今晚清账的时候,我便把采买青稞的银子备出来。”
莎琳娜颔首点头笑道:“恩,如此最好。”她说着冲戴洛欣与彦照说:“你们且先忙着,我与思贤再去仓库看看。”
“好。姐姐慢走。”戴洛欣与彦照二人含笑道。
莎琳娜带着李长文从酒坊出来后便到库房中盘清各色物料,李长文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在库房中显得格外孤寂。掌柜库房的伙计在前方带路,一样样地过数,遇到了特殊的物件便会给李长文交代一声,李长文跟在她身后认真将一项一项记录清楚。待全部盘点完后她笑着对李长文道:“这便是酒楼所有的物件,陵至说往后就都交由你来打理了。”
李长文闻言大吃一惊,捧着账目瞪大眼睛道:“这!这!陵至不曾与我提到还要管这些啊!”
莎琳娜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不慌不忙地笑道:“这是他临走前与我交代过的,他说让你自己主动接手怕是下辈子也不可能,所以就直接安在你身上了。”
李长文吓得脸色都白了,挺直腰板儿直摆手道:“这,这不行!这可不行!我乃一介书生,如何管理这般繁琐之事?若是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
莎琳娜打量着文弱书生李长文,心中也觉得戴洛商有些强人所难,可他如今不在遗关镇,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得等他回来再说,便温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太多。我和你一样对经商之事毫无头绪,只是……只是哈撒在时,偶尔会跟我聊聊。”她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追忆着往昔美好的时光一般,可看着李长文有些异样的眼神她旋即又回过神来继续鼓励道:“好在阿梨是懂的,她会把大小事务安排的井然有序,而我只是按照她决定的事一步步认真地做出来罢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本来嘛,哪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再说,你若真不想做,等阿梨足月生产后你再辞了,也不迟啊。”
李长文知道她既不管事,就是跟她争辩也是无用,既然如此,他便暂且先担了这份差使,也算是不辜负兄弟所托。
二人回到酒楼时,已至夜幕降临之时,天空积累了两天的阴云像是突然撕开了口子一般终于下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秋雨打起地上的尘土,带着刺骨的冷气直冻得人瑟瑟发抖。
莎琳娜、戴洛欣、彦照与李长文四人吃过晚餐后,见秋雨萧瑟,连带酒楼里的客人都比前日少了许多,歇脚的马脚子们更是吃饱喝足后就上楼回屋钻被窝里暖和去了,彦照与戴洛欣辞了莎琳娜与李长文带着几个家丁赶着马车回家去。
莎琳娜四岁的小儿子阿古拉被奶妈哄得在楼上一间客房休息,莎琳娜进屋时,他正被奶妈护着站在桌柜上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见到母亲进来开心的直跳。
莎琳娜笑容仿佛绽开的云霞一般灿烂,上前将他抱起:“哎呀呀,我的小阿古拉,你下午有没有乖呀,在看这么呢这么开心?”
小阿古拉伸着小胖手指着墙壁上那幅白雁秋芙蓉图,咿呀着:“娘,我在看,看那只鸟,好玩儿。”
莎琳娜抱着他,目光在那幅画白雁处停留下来,定了定神,再向前一步仔细瞅了瞅,果然在那雁头处发现一只淡淡黑色的巴掌印。她再看看那幅画,这酒楼里的书画都是戴洛商马帮收回来的中原之物,平常爱惜的很,这混小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奶妈看着莎琳娜笑容有些僵硬,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巴掌印也有些心虚,忙笑呵呵地道:“夫人,小少爷近来很喜欢看这些书画,说不定以后啊会是个才子呢。”
莎琳娜闻言看了看奶妈,再看看抱在怀里还不老实,还要伸手去摸那画上白雁的阿古拉,淡淡地笑了笑道:“走吧,先回家吧。”
莎琳娜抱着阿古拉先行走下楼梯,奶妈则抱着阿古拉的用具衣服跟在身后,三人走到门口时,却听到门外有人淡淡地吟诵声
——“恰到杨村旧马头,北风吹雨便成秋。呜呜鬼物败人兴,掩却篷窗且睡休。唉!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莎琳娜一听便知是李长文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家丁帮着打开门时,果然见李长文长身而立于廊檐下,手中握着一本书,前方是淅淅沥沥绵延不尽的秋雨,冷风吹着他的长衫,书生那壮志难酬的淡淡忧愁与秋雨融合为一体,甚是悲凉。他听到动静时,回过头见是莎琳娜便规矩地行了礼道了一声姐姐。
“怎么还不回去?”莎琳娜看到他手上的书,略有好奇地问,“这个时候还在看书?”
李长文有些尴尬,忙将书收于身后道:“只是闲散的诗集,不忙时打发时间用的。我虽再参加科考了,未来也是要顶了父亲的教谕之职的,因此,不想将功课落下,以免误人子弟。“
莎琳娜知道戴洛商提到过他父亲是卫学教谕,可他李长文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还如此谦逊,实在难得。
“哎呦乖乖小阿古拉,快把袄子披上,风口里小心着凉。”奶妈哄着阿古拉将一件袄披在他身上,又将边角掖了掖才放心。
莎琳娜看着一老一少,心中忽然一动,她欣然一笑道:“既然,既然你早有做教谕的准备,不如……先做阿古拉的先生如何?”
李长文怔怔地看着她,“这、这、如何使得?”
莎琳娜本欲想再解释几句,恰好家丁将马车赶了过来,她抱着阿古拉在家丁簇拥下上了马车,回头掀起帘子冲依旧呆愣的李长文笑道:“就这么定了。就从明日开始吧。”说完便叫车夫先行打马而去,剩下李长文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所措,任凭秋雨将他衣襟打湿都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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