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伙马帮(1/2)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人人都说边塞风光是如这诗句中所说般粗犷,却不知这里也会有柳絮纷飞的柔美,清淡的花絮安然恬静地飞舞着,悠扬着,在晨曦中越发显得干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戴洛商读书时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洗漱完毕后便去后院看了那两匹生病的骡子,见它们已能吃下粮草,便放心地回了客栈收拾擦洗。
马帮的伙计勤奋,起床吃完早饭后便是忙碌,他们趁着阳光正好,将货房里的包裹搬到楼下后院中,将换购回来的茶叶、布匹、兽皮、藏药等货品一一进行翻晒检查,这些货品既珍贵又脆弱,如果打包不当或因路途涉水而导致包裹中活泼捂久了发霉,可就换不了大价钱,甚至白跑一趟。这也让从未离开过遗关镇的戴洛商开了不少眼。
戴洛商是生长在边塞的汉人男子,一方水土滋养了他爽快、奋进的性格,诗书又让他心中更有乾坤。因此不到半日他便于马帮的人混的熟络起来,一天下来竟将茶马道上的生意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去。
原来这海日古马帮的马脚子大多是蒙古族后裔,马帮的大锅头哈撒?嘎鲁的祖上是大元朝廷皇族的一支骑兵,当年西征遇到雪风暴冻死了很多人,骑兵队剩下的人终于挨到了遗关镇休养生息,大元灭朝之后,他们变成了无家可回的人,便在这片土地上成家立业,生儿育女,靠着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组建了马帮,就此扎根了下来。
夜晚上灯后,跟着伙计们忙了一天的哈撒吃完晚饭,坐在堂中喝着热腾腾的酥油茶,健壮高大的形式仿佛一座山一般占满了一方位置,二锅头和马脚子们忙了一整天,歇息的歇息,喝酒的喝酒。他见柜台中的戴洛商正在写着什么,便冲他招手叫了过来:“陵小弟,来来来,你歇会儿,老哈问你点儿事儿。”
戴洛商闻言有些受宠若惊,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来到桌前,道:“哈撒老爷,是需要再给您添点儿茶么?”
“啊,不需要!”哈撒大手一摆,拍拍桌对面道:“坐坐坐。”
戴洛商环顾四周见大家都不太忙,便怯怯地坐了下来,他总觉得像哈撒这种走南闯北的大马锅头,不是那么好相处,气势上难免就落了下风:“哈、哈撒老爷。”
哈撒笑容顿时堆在棕红的脸上,皱纹延伸在胡须里,语气用了比平日尽量道:“陵小弟,你今年多大了?”即便如此,那声音依然粗厚。
戴洛商被问的一头雾水,却还是回答道:“今年十七了。”
“啊……十七了!”哈撒喝了一口酥油茶,笑意悠悠地斜睨着他道:“老哈我十七岁的时候,都能带着马帮跑短程了,南至循化,北至敦煌。二十岁带着马帮横穿黄河,纵横南北,什么岭南、藏北、大理、尼比尔,都在我哈爷的脚下。见过皑皑白雪包围的山峰,也见过溪流清澈的峡谷。马脚子们跟着我,一个个都填饱了肚子,娶上了媳妇儿。”他说的豪迈骄傲,如鹰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
戴洛商看着、听着,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赞叹:“大锅头真是英雄出少年!”
哈撒放声大笑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值一提。”他说完忽然上身前倾,压低声音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陵小弟,可愿……跟着我哈爷走马天下么?”
“我……”戴洛商大吃一惊,一时怔在哪里。他完全不曾想过哈撒会邀他加入马帮,还当自己听错了。
在楼梯口观察哈撒和戴洛商聊天的顾掌柜走下楼来,提起茶壶给哈撒倒满了茶,笑道:“哈撒大爷,我这伙计倒是块好材料,这小小的客栈实在是屈才,哈撒大爷如果能收留他真是再好不过的了。”他转而看向戴洛商,意味深长地道:“你这么年轻,便该趁着年少多去外面闯荡一番,男子汉必定心存一份高远,才能做一番事业。”
“你的事儿,哈爷已经打听过了。”哈撒笑得胸有成竹,真诚的目光投射进戴洛商不敢相信的眼睛里,道:“我这马帮一直缺个管账的先生,我看你聪明机灵,能识文断字,主意又多。若是你愿意,不如就跟着我,做个管账先生如何?”原来,哈撒?嘎鲁性格虽然豪爽粗犷,却也是心细之人。昨夜看到戴洛商和顾掌柜整理账目,便站在楼梯暗处静静地听了他们的对话,直到他们结束了才在半夜跟顾掌柜打听了他的来历。海日古马帮里读书识字之人少之又少。早些年他是有一个管账的马脚子,可惜把命丢在了昌都,这几年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如今马帮的收成真是越来越成了一笔糊涂账。他哈撒是个豪爽讲义气的蒙古汉子,却也不想白白将自己打理的基业给莫名其妙地败送了。他坐在这茶桌上观察了一早晨,戴洛商既识字机敏,真诚又不迂腐,便想拉他入伙。
哈撒见他动心,便趁热打铁道:“我哈撒做事向来豪爽,海日古的马脚子每个月补贴的是五两纹银。”
“五两?”戴洛商第一次听到如此大的数目,实在不敢相信,眉眼里都是遮掩不住的惊喜,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每月能给五两纹银,这对他们这样贫穷的人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了。
哈撒继续加码,继续引诱地笑道:“除了这个,每跑一次回来马帮都会有分红,你能得到的不止是这些。”他说到这里,却满是傲然的豪气,道:“咱们跑马的人啊,各个都是豁出了命的。”
戴洛商现在脑子里早已被这大价钱的活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自从他腿伤见好以后,也在心中犯愁,在客栈里打工虽说也能赚钱,却也仅够糊口。这年月世道不稳,能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不容易,何况海日古马帮也是整个西宁卫响当当的大马帮。想到这儿,他当下站起绕过桌子来到哈撒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抱拳,他双眼中闪烁着向往和兴奋的神光,郑重地对哈撒道:“承蒙哈撒大爷赏识,我,我跟您了!”
哈撒大喜过望,急忙将他搀起,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状若无意地抬手挨个指着其他喝酒的马脚子,道:“我知道这帮中有谁是真诚的,谁是玩儿猫腻的。只是我哈撒重情重义不愿计较,却也不会放任自流,否则我这马帮就要被端尔只那老小子吞了去了。哈哈哈。”笑声未落,他攥着戴洛商的一支胳膊,拉近后,压低声音,鹰隼般的眼神地盯他略带威胁的口气低语道:“从今往后,你跟了我便不许背叛我。“
戴洛商被攥着的地方像是铁箍一样生疼,他倒吸一口凉气,忙乖乖答应:“大锅头放心,有什么吩咐,只管言说。陵至必定、必定竭尽全力……。”戴洛商一时吓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是个男子汉了。”哈撒嘿嘿笑着松开了手,悠然地喝着茶水。
戴洛商经此反而不敢造次了,面上泛起犹豫的神色:“只是……”
哈撒瞧的出,他什么表情都摆在脸上,便问:“怎么了?”
戴洛商便将家中情形和欠着祁连监马粮钱的事说给了哈撒听。
哈撒大手一挥:“既然如此,我便提前预支你一个月的工钱。你明天跟着马帮回遗关镇,好生安顿家里老小,然后再回马帮。”
戴洛商甚是感激,忙作揖:“是,多谢哈撒老爷。”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清冷的一弯月亮挂在了天上,寒风渐起,趟过一道又一道山沟,席卷着地上的枯枝败叶。茶马官道上,一串火把闪烁着蜿蜒地移动着,仿佛一条火蛇一般向前潜行着,那是十几匹马,马上是十几个人。
祁瑛梨骑马紧跟在德格之后,寒风吹动她的披风汩汩而动,仿佛是一朵月夜下盛开的乌花,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她眯着美丽的双眼望着前面依旧黑暗的官道,心中有些畏惧,忍不住大声喊道:“德格……”可她刚一张口,冷风就灌了满口,噎得她难受。她奋力给了马屁股两鞭子来到德格身侧,大声问:“德格,还有多远?”
德格回头见她跟的吃力,便稍稍放缓了速度,执着马鞭指向黑暗的前方大声道:“公子,快到了。前面,绕过前面的山丘便到了。”他实在不知道土司老爷为什么要让一个小女娃来跑茶马生意,而且还是他的亲生女儿。这茶马生意路途上凶险无数,异常艰难,不是没活路的人怎么愿意走上这条路。他已经是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可那些不幸的人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哦,好!”祁瑛梨大声回应,跑马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这样慢下来才捯出一口气来,问:“你真能保证一会儿见到海日古马帮的大马锅头吗?”祁瑛梨下午本在家中随着管家学习看账簿,朵海只是简单告诉了她德格已经打听到海日古马帮快要回到遗关镇,马上带她们进马帮,要她赶往遗关镇汇合,谁知到了遗关镇还要赶路。
德格扶了扶快被风吹掉的帽子,回头高声道:“公子,小的今天在布江马场遇到了海日古马帮的二锅头在看骡子,不瞒您说,小的刚开始走马的时候就是入了他们的伙,所以是旧相识了。”
“哦!”祁瑛梨望着一脸真诚的德格沉吟片刻,道:“你继续说,这个马帮如何?”
德格高声道:“这海日古马帮已走了两代人,如今的规模与端尔只的达杰马帮不相上下,他们走长短途各有优势。海日古马帮大马锅头哈撒是蒙古皇族后裔,那整支马帮大多也是蒙古族血统。哈撒重情重义,经验丰富。小的刚开始走马,只有一个人一头骡子而已,跟着海日古跑了几年,便有了自己的马帮,可谁知……”他说道此处便停住。
祁瑛梨自然是知道他的情况,便没继续追问,只道:“那达杰马帮呢?”
德格在黑夜里皱着眉头,道:“不好不好!端尔只生性阴险狡诈,毫无信誉,仗着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便仗势欺人。”德格见祁瑛梨也不说话,便继续道:“公子想要重振咱们祁家土司的马帮,只有海日古能帮得到咱们。”
祁瑛梨看着前方举着火把开路的四个家丁,火光闪烁下她那美貌的容颜更是焕发着生机勃勃的活力,她心里已然有了一些想法。
一行人绕过山丘,果然隐约中能看到不远处有灯火闪烁,如此便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再说客栈中哈撒等人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顿时警惕起来,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遇到兵匪。
哈撒豁然而起,一拍桌子,放声喝道:“都起来,抄家伙!”这洪亮的声音直穿云海,马脚子们立即放下手中饭碗,拔出佩刀、武器,训练有素地冲了起来,守在了各个门口,并关闭了门窗。
戴洛商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顾掌柜吓得直呼着“哎呦妈呀”,哆哆嗦嗦地拉着戴洛商钻到了柜子后。
只听门外马蹄声渐渐靠近,后便止下,便听到门外有人高喊了一声:“哈撒老爷,别来无恙啊!”
哈撒一听是来找他的,思忖了一下觉得实在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谁,便提刀大步向门口走了三步,大声喝道:“是哪路兄弟找我?”
“哈撒老爷,是小的德格,总共十来个人,您快开门吧!”外面的人哈哈大笑着喊话。
哈撒闻言顿时放松下来,顿时放声大笑着冲门口的马脚子喊道:“开门,开门,给老子开门,一个个他娘的大惊小怪什么。”说话间已经走在了门口。
门打开的一瞬间,火光闪烁地将门外照的通亮。
哈撒望着门外熟悉的脸,上前便给他胸口一拳,惊喜地大喊:“哎呀,你他娘的,老子以为你也死了昌都呢,找了多少人打听你的下落,没想到你自己跑出来了。”
德格早已习惯他打招呼的方式,虽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哈哈大笑地道:“哈撒老爷,长生天保佑,小的福大命大,这才能再见到您啊”
“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哈撒兴奋地拉着德格走进了客栈,转头高声喊道:“顾老板,快上酒。”
戴洛商闻言忙答应着往出走,低头却见顾掌柜蹲在柜台下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戴洛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顾老板,没事儿了,让上酒呢。”
“啊?”顾掌柜抖得跟筛糠一样,布满皱纹的脸上汗珠子直滚。
“呃,哈撒老爷让上酒。说没事儿了。”戴洛商将他搀扶起坐在椅子上解释了一句,一个大跨步迈过他提了茶壶去给倒茶。
哈撒的人马大多与德格认识,便都松了口气,继续各自吃各自喝。德格带着四五个人进了客栈,脱了帽子放在茶桌上,额头上露出因走马留给他的伤疤,粗声道:“小的当初遇到了暴雨山水,马帮便全部搭进去了,我抱着一棵大树等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能脱身,一路上捡了草药、野果才捡了条命回来。”
哈撒闻言霎是感慨,每个马帮的人多少都经历过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便比什么都强,一旦小命丢在那高山里、江河里,便只有变成白骨的份儿,他拍拍德格的肩,道:“你小子命大,人回来就好,马帮没了还可以再拉起来。”
戴洛商拿了酒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两碗,又上了一盘酱牛肉和花生米便退在一旁。
哈撒捏着酒碗举起来,那酒碗在他粗大的手里像个大酒盅而已,“来,先干一碗,祝咱们还能活着见面。”
“干!”德格双手端碗感慨地一碰,仰头便干了。
德格一口气干完后大手摸了一把流在下巴上的酒道:“不瞒您说,这整个冬天小的都没闲着,总算又得了七八匹骡子。今日得知哈撒老爷回了遗关镇,便急忙赶了过来。想着能再入伙海日古,只是不知道哈撒老爷能否看得上。”
哈撒闻言嘿嘿笑了一声,闪烁着精芒的眼睛仿佛要盯穿德格一般,道:“哎呀,这个嘛……”他不是不愿让人加入,自古马帮行路凶险万分,殊不知内部勾心斗角亦然凶险万分,而德格与他们分开已有四五年,即便是老相识也要衡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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