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弈·天秘书(2/2)
“那个曾追随于烛龙巨影之下的少年螯皇,他便受得住我的枪锋。”
瞥眼一看折壤额千涌动的汗珠,隐缨稍有点头,似有所赞许,但又微微皱眉,似是有所不悦。
“你称他为皇?”
折壤疑惑隐缨这般看重螯,只因他觉得那个连人话都说不好的化形小河蟹,没有任何值得惊奇的地方——就算是有,那也不过是烛九阴赋予他的,随时可以收回的创世伟力。
隐缨先是不答,许久才轻叹一声。
“他比你强过太多。你要记住,当初是你求我予以磨砺,就算你如今受不住,也无需看低了自己。”
黑衣的少年转身,眸底翠意如猛虎踱步,杀意沉稳,势幽如谷。
“承认你自己不如苍狱之皇,便是最大的败笔。若只是自认不如烛龙,那也罢了。祂是诸世第一、唯一之神,倒也没有什么。可若是连那第二的名头,也不去争一争,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隐缨认真看着折壤,一字一顿说道。
“不要走我的老路。现在觉醒,依旧不晚。”
风送着簌簌青叶,递落在红木屋架上破损的木缝间。
一纵红骑,掀起滚滚烟尘,覆甲冰冷的少年手执缰绳,外裹的玄衣披风环成椭圆,在他胸前,护住共骑的黛发墨裙的少女。
界止戈,皆纷争;旌旗染,攻伐去。
残箭如杂茅,野长在路径单侧;碎剑做落叶,铺满了一地清明。
毛发胜火的赤骝红驹,受限长缰,骤起人立,鼻孔喷出天际惊雷般的嘶鸣。
狱捭阖曾与烛龙所衍一念“九阴”酣战,任侠之气激昂,立下“三借苍狱”之誓,却在相遇山海午灼真,烛九阴二借苍狱根源后,摆袖告辞,退出同行一道,又因诡异的“斩龙”之事泄露,斩麒颅、借师首,攻烛九、败螯皇。
午昧本是山海一界,由风雷诞化法兽獬豸,因洪荒之界,窃夺玄幻之界大半的自然生机与万物本源,山海界已被洪荒界替代,退出旧十方界之列,而生于此世的午昧也该庸碌一生,守獬豸忠性,斩奸佞、退鬼邪,行于山海下层。
可是午昧幼时,曾受蔁莪山古穴中一具狰兽点化,身上附了几丝轻灵剑气,直至日后午昧化形为初长成的少女,偶遇调教凡人徒弟玄门列的山海界主隐缨,狰兽所传剑气方才激发,扰獬豸本性,封闭了午昧辨认忠奸的天赋神通,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故事。
隐缨者,本山海初辟、十方未生时,出于先天五太一青竹,与'烛龙一念“九阴”本是旧识,于“九阴”众叛亲离、冤困诸界时,与其同行一段,“九阴”感激其情,拢大半烛龙创世之力于其身。
山海界本无根源,因根源一事于神魔界始,而山海在神魔之前,故山海界之“根源”,实为“九阴”被出身山海的古风界主“铮然”背叛之时,所收走的烛龙创世之力。
而今山海仍在,全赖隐缨在山海之间,因隐缨于“九阴”有同行恩遇、身载大半烛龙创世之力,以生发山海万物众生。
故隐缨,虽无山海界主之名,却有山海界主之实。
再说午昧与隐缨相遇后,请乌夫人以狰角铸三尺四面薄剑“念裁”,以此剑,战自创复姓“烛北”饕餮“青骨”,因同出于蔁莪山的一狰一毕方,而涉入隐缨与“九阴”的恩怨,又因隐缨受欺于“九阴”下属的异世之人,所易容的天狗“榴榴”,继而得知蔁莪山灭,所遇一狰一毕方皆为虚假,山海经者亦有外奸蛰伏,便战“九阴”、清经者。
在此期间,午昧遇狱皇、离山海、入仙侠、识琴弥、弄鲲鹏、登玉墟,至此随狱捭阖同行一道,见烛龙至伟至尊至强,知其躯体浩瀚广大,十方诸界不过鳞间泥垢,叹是非对错、皆是造化弄人,于如今入此界止戈之中。
忽闻,三两箭破羽碎空!
狱捭阖挥袖横扫,墨铠金龙于肩后铿锵抖出,一丈缯绫双首剑出,如撑舟长篙,两侧骤画浑圆,轻灵点飞那几簇疾射而来的箭锋。
“何人。”单臂环护住胸前少女,狱捭阖冷淡开口,这赤瞳金纹的少年皇者,提缰勒马,胜寒水、若冷锋、历经过无数杀阵的眼神,掠向马前拦截的孤影。
“尊烛龙昭下,洪荒释禅,山外山。”
一人作关,拦帝骑、负追兵,拢掌合十、低眉顺眼。
“烛龙昭下?这大概是烛九手底下那两三只蝼蚁,所玩出的小把戏吧。”狱捭阖扯缰,引胯下坐骑稍退几蹄,留下蓄势发力的余地,“洪荒,略有耳闻,只不过吃相太差、名声太坏。至于释禅,没听过,想来是新兴起来的小门派吧。”
那人徐缓分掌、摊手,身上虬结却洗得发白的百纳衣,迎风招展如旌旗。
“洪荒释禅,山外山,请苍狱之皇下马。”
狱捭阖舒臂展手,却无下马应对之意,反而对他胸前的午昧环护得更紧了些。
“呵,就你,算得了什么。”
持双首剑的左臂垂下,引得山外山抬头瞥过两三眼,狱捭阖肩头的玄衣披风振开,三千年应龙之境的行天长翼,将那一丈缯绫淹没在披风叠褶中。
提僵欲纵马,狱捭阖轻夹马腹,胜过炭火十分艳红的火骝驹,优雅地踱着步子,带着高人不止一头的两位主人,行过拦不下路的山外山肩侧。
狱捭阖眼前、山外山背后,千军万马携旗戈而止怪哉、铁骑冰河覆弓刀将停乱霍。
箭,已在弦上,终不得不发。
只是狱捭阖,但凭身下火骝随意慢行,安之若素、不起他意;
只是山外山,已然转手起掌拢指合十,严阵以待、不敢轻慢。
“这止戈界的铁骑甲军,是你引来的?”狱捭阖思及此处,慵懒久了的那颗帝王之心,方起了一丝因多余而起的厌烦,眉头也由此皱了半分半毫,“凭得多做,还该无用。”
箭如雨,羽成林。
但在狱捭阖骑前,却甚至连一层层能振动守御气墙的透明涟漪,都不能激显出来。
这看起来,倒像是千军万马所射出的长箭,准头好到了极点、也坏到了极点,竟一直都射不中,那骑迎面而来、越行越近的狱捭阖。
“释宗禅,禅教释。”山外山缓步前行,合十双掌如山不动,在他这个时代、释与禅初生的时代,尚还没有剃度的拘束,“洪荒释禅,非是大宗,非是大教,非是大门,却也非是苍狱之皇看不起的小户。”
迎面奔来的,是云堆雪来,携千山峰势而至的万马蹄踏。
狱捭阖一骑不似枯叶,不若鹅卵,只是如小溪落米般,一粒随流,融入大潮之间。
山外山,紧随其后,虽只一人,却也成了万马千军,如巍然山岳通了性灵,拔足跨过,压下千钧脚印。
狱捭阖一纵孤骑,融入如团雪滚滚的亮甲铁骑浪潮。
铠作墨,墨如龙;
披风玄,玄着女;
马炭火,火骝赤!
无数披甲铁马,踏破粼光长河,践断泥泞小路,与狱捭阖那骑擦肩而过,在狱捭阖那骑背后涌出,如卧虎按爪扣石、蓄势奔出。
群马齐踏,铁甲依然,山外山一人孤身,面对千军万马,掌一分、再一合,气震天之道、地之路,撼得冲袭而来的铁之潮流人仰马翻!
脚步跨出半尺,踏得满地尘土飞扬,扩出一圈低耸的气墙。
循规跌足,蹈矩踏行,万里河山尽数缩成山外山脚底半寸,累累铁甲、腾腾战马,皆化作了他足下微尘砂砾,只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悲。
“止戈,虽兵强马壮,但非我洪荒界人,一合之敌。”
山外山俯首低视自己脚下,看向那骑火红篡眼的赤骝驹,张开手指往马上的狱捭阖和午昧抓住,而原本微如尘、细若砂的那骑火骝,自是在山外山手掌落下同时,不断放大。
“山外山,你亦非我一合之敌。”狱捭阖回首一顾,抬手提剑、放声大笑,“而今本皇心情尚好,赐你一剑,教你记住我一句话——日后若见,汝不退至吾身千里之外,便教汝一合败、亡!”
一丈双首,剑起,作雷,夭龙矫,出幽地、生草发、震黄泉、动九天!
须臾刻,倏过无声,指处无人,方才剑返披风下、提装再骑行。
狱捭阖抬首、高望眼,是风轻云淡,天际一抹长痕将逝,是纵剑斩,直劈留招。
千万铁骑似不闻剑声、雷声、龙翔声,终与火骝擦身而过,一番马蹄后,虽已过践踏、蹂躏,世间却仍长叶摇摇、茅草曳曳。
——原是春物声,万乎出震雷。
“山外山,你有名,却无实,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呵。”
挎缰扯嚼,狱捭阖纵马直入广阔天地,不看那身后被自己杀了个干干净净的洪荒气息。
“只愿你从心而动,我可不愿日后相见,除去赐你一败,还该予你一亡。
须知少年重意气,却也多玩性——他日疲乏时,不愿惹咸腥呐。”
一字吐音,一声戏腔。浩浩荡荡少年意,悉数送入大天地!
但闻风声过,去处是何?
烛剪新花,红贴旧窗;
青光照崖,破云峰出。
龙辰盘武作云锈,浮光扰扰拳谁心。
烛九阴拢膝,坐在断缘处,祂身后是螯抱膝,白泽侍立,云水泱负手。
一剑如天残照月,日掷冕足,垮了累累青岩白崖。
那自称山外山之人,身陷乱石嶙峋之下,四肢宛若断折一般,可笑又可悲的,扭曲成蜈蚣钳爪的模样,探出了尘土的掩埋。
“看来螯的法子不行。”烛九阴浅压睫毛,遥遥瞥了白泽一眼,看似无意,却远胜了有意,“泱,接下来,且试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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