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同生共死（2/2）

陈姝虽然明知此事万万不妥，但在司马晞的坚持之下，自己也确实不忍心弃他们于不顾。只得答允一同上路，只是这一路上的安排，却要由她来决定。司马晞见她答允众人同行，又知她足智多谋，自然也不反对。

陈姝知道这么多人，行动定然缓慢，想要赶到上庸，至少要十天半个月。况且那群胡人也不是傻子，见众人逃走，定然也会猜他们要回上庸，在这旷野之中，只怕用不了半日便会被追上。显然，回上庸乃是下下之策。

此时山河破碎，江北之地多为胡人所占，唯有晋阳城尚在朝廷管辖。陈姝曾听闻那晋阳刺史刘琨，足智多谋，收留周围流民，固守晋阳。如今这晋阳城，只怕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想到这里，陈姝便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司马晞，司马晞也觉得可行，此处到那晋阳，快的话，或许只要四、五日，便可到达。而那时，这群胡人只怕还没分辨出他们逃向何方。事不恰迟，陈姝立即吩咐下去，让大家分头准备，随后连夜动身。

陈姝先是将村中的耕牛，以及那二十余名胡人所骑的马匹一一集中起来。然后，尽量让老人与孩子乘马，每匹马上少说也有三、四个人。司马晞身上有伤，于是也骑着马，身前身后各坐有两个孩子。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老人和孩子只能步行。临行时，陈姝又挑了几十名细心之人，留在队伍最后，沿途将众人走过的痕迹一一清理干净，好让那些胡人辨不清众人逃走的方向。

然而，众人行进的速度还是远比陈姝预料的要慢许多。陈姝心里不免一天比一天沉重。

一路上，所经过的村庄尽毁、良田荒废，找不到一丝吃食。来时身边所带的干粮有限，在出发的第二天便都已经吃光。

又挨了一日，众人实在走不动路了，无奈之下，陈姝只得命人宰杀代步的牛马，即便如此，到了第五日上，牛马也都已被吃光。没了代步的牛马，众人行进的速度更加慢了。一些还有力气的人，为了活命，便舍了众人，独自上路。

就这样，又走了三日。这三日里，众人粒米未进，便是饮水，也是少得可怜，一个个只能拼命挨着。

这一日，众人来到一处平坦的荒野之中，一位老妇人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软，扑倒在地。身边之人想要将她扶起，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众人见此，只是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一路行来，像这样倒下就不再起来之人，前前后后已有数十人。先前有人逝去，尚有人为他们掘地为坟，让逝者入土为安。或久而久之，也不知是因为早已麻木，还是实在没有了力气。见到此情此景，活着的人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这些日子来，陈姝也想了很多办法，却都无济于事。眼见着离那晋阳，少说还有两三日的光景，如此下去，即便胡人没有追来，人群中怕也有半数挨不到晋阳城。

而更让陈姝心中难过的是，众人看向她与司马晞的目光，已从数日前的感激涕零，变得漠然，既而又多少有些埋怨，似乎是在埋怨他们二人为何非要拉着众人一起上路，以至于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四日前，司马晞便没了坐骑。这些日子来，虽然他柱着一截粗树枝，又有陈姝在一旁搀扶。但自己身上的几处伤口，尤其是那肩头的伤口，已经让他痛不欲生，每走一步都犹如万箭锥心。尽管如此，司马晞还是咬紧牙，不啃多出半点声响。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子来，陈姝为了照顾自己，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他不忍心再令她为难。

陈姝也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肩头担着司马晞的手臂，脚下每走一步似乎都要拼尽全身的力气。她不敢去看司马晞的伤势，也不敢去问他是否疼痛，往日聪明伶俐的她，此时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漫漫长路，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继续走下去。

忽然间，队伍最后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声。这几日来，人们全部的力气都用在走路上面，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沉默就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在众人的心头。此时，这此惊呼声却为众人带来了些许浩气，压心头的那块巨石似乎也松动了少许。但陈姝明白，队伍最后的这些骚动，意味着死亡的临近。

陈姝缓缓回过头，果然见远方扬起了一片尘土，追上来了，胡人终于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