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中秋(1/2)
今天是中秋,这是沙堡堡主五年前承诺还粮的最后期限。
虽然已经是秋天,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得让人昏昏欲睡。沙堡东西南三大城门紧闭,门外聚集着各处涌来的灾民已近百万。荒野之上四处是用草木搭盖的棚子。西南两门大都聚集着五堡附近的灾民,灾民们刚喝过些薄粥,这时正一群群聚着聊着下一顿的去处。城门外瓮城的左右两门里架着几十口熬粥的大铁锅,左门由皇家供养的道士与和尚替小王爷代为施舍,右门则是官家代表朝廷放赈。城外还有若干大族、商家施粥舍药的棚子,此时还有些没有喝到粥的灾民在排队领粥。
在通往东门的官道边除了这些棚子外,还有几处火台,那是焚化饿殍的葬台,台边数名道士、和尚正在准备做法事,为那些逝者超度。东门之外聚集着的灾民大抵是城外农庄上的川奴,这几十万人占了所有灾民的七成。此刻,已经过了放赈的时辰,东门和瓮城门已关闭。然而城外的川奴人潮汹涌、群情激昂。
“归还川人口粮,堡主信守承诺!”
“放还我川人人质!”
“我们的迁银是被谁贪墨了?”
“我们是自由民,不是农奴!还我自由身!”
“还我儿子命来!”
“哈哈、葛爷都死了!我们还有什么盼头?”
“反了!反了!早晚是死,死也不能白死!杀他们个狗娘养的当垫背!”
“彭老、吴哥我们跟定你们了,就等你们一句话了!”
离东门瓮城最近的一处火台上站着两名汉子,一老一少。老者年逾五旬,身材魁梧,人虽瘦却行如龙虎,声如种鸣,显然是个内练行家。
年少者也近三十了,目光冷彻、寡言少语,随身一把长剑甚是古朴,显然是天川世家贵族之物。
老者向众人挥了挥手,待众人稍稍安静,抬头向东门城楼道:“今天就是中秋,离到期只剩下几个时辰了!请问司徒大人,这粮食何时可以还来?”
城楼上,司徒云清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沫:“彭城这一年到头不是抗租就是抢粮,这些日子的你累不累呀!小王爷好像不曾背弃过与诸位的约定吧!你不也说了吗?还有几个时辰,这时辰到了该打打该杀杀,你和吴公子不就等着今朝的秋后算账吗?”
楼下灾民闻言又是一阵恶语叫骂声。老彭提高了嗓门道:“司徒大人,你这话就不中听了。什么叫抗租抢粮?什么叫该打该杀?你说得不错,堡主是不曾爽过约定,可堡主属下的这些大爷们难道都个个言而有信?不说别的,我家常先生你们究竟何时将他放还秋林?从中元到如今这日子也不短了吧!我们何曾想打想杀,若非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走这绝路?”
司徒云清抿了口茶道:“常先生的信不是早就送给吴公子了吗?吴公子,这信是否是伪造,想必欺瞒不过公子的吧!”
吴公子施了一礼冷冷道:“司徒大人所言不差,确实是我家先生手笔。只是,当初约定三日之内即送我家先生回秋林,为何又突发变故。自从中元节先生被当众带走,至今无人见过,他是生是死起码也得让我们知道。至于这书信是逼迫还是另有别情,还是请我家先生当面说一声吧!”
司徒云清放下手中茶碗道:“你家先生的旧疾和他在堡主跟前的身份,我想诸位也是知道的,信里也说明了他身有不适,重病卧床。想当初若不是堡主请的名医诊治,只怕是五年前你家先生就已经不治身亡了!若非感念堡主的这份恩德,诸位当初也不会出借这笔粮食吧!难不成你们如今想让我将你家先生从病榻上抬到城楼?你家先生病体孱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又是本官之过?堡主之失?”
吴公子昂首道:“堡主若是按约还粮、放归我家先生,吴珂自会负荆请罪,还望大人雅量给我等贱民一个交代。”
司徒云清何尝不想让常大先生出面安抚众人,可是——想起常先生一身的伤病,司徒云清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恨不能将孙齐千刀万剐,面上却还得云淡风轻的遮掩:“呵呵,本官若没这个雅量,吴公子又当如何?”
吴公子用力举起长剑道:“莫笑人微少年狂,男儿流血不流泪,但凭手中七尺剑,尽扫天下不平事!”
司徒云清起身怒道:“好一个尽扫天下不平事!难道堡主待诸位不平?如今在沙堡无论上至王爷下至川奴人均两餐每餐三两,难道吴公子没有领到?哼,不平!就算公子你一人尽扫天下,怕也是无力为这众人谋得一餐吧!”
老彭见司徒云清发怒,连忙推开吴公子道:“大人,众人皆知堡主爱民如子言而有信,所以才等在这里,想必堡主和大人不会让我等空手而回吧!”老彭指了指身后葬台上的两具尸首道:“这葬台上躺着的这两个人,大人你都是认得。一个是商队的彭寅,还有一个李庄上的葛老。众人周知哈哈他专为大人你运粮,大人可否告诉我们他为何而死?这位葛老和其他庄奴百十口人则是昨天在杨林峡被杀的,烦请大人你告诉我们他们又为何而死?”
司徒云清走近城墙向下望去,商队几十具尸首一字排在葬台下,在他们身后插着白色的招魂幡,每根白幡上还系着一两个驼铃。这驼铃代表着死去的商驼。彭寅此刻就在躺在葬台东堆就木柴上,风轻抚过白幡,阵阵的驼铃声中再也听不见他爽朗的笑声!
司徒云清昨日就得知商队遇袭击的消息,如今再见故人已然不在。他心中一酸,眼里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他连忙转过身仰望着身后的群山,将泪偷偷拭干后,方转身道:“不错商队彭头领是为沙堡官府运送粮食。前几日我得到消息,他运的粮食将至沙堡。昨日,我得知商队被袭击,粮食被劫。老彭、吴公子,彭头领因运粮而死。而堡主为你们四处筹粮的这片赤诚之心,你们不是也知道吗?”
司徒云清又看了眼葛葁,葛葁家世代打铁,虽然沦落为川奴,但在庄奴中甚有名望。庄奴间的大事小情众人都愿意让葛老调停。这些年经葛葁调停的纷争多达数百起。每年初秋官府收粮收租前,司徒云清总会找葛老下盘棋喝杯酒,聊些庄上家常里短的事。杨林峡究竟出了什么事?司徒云清没有半点消息,他现在迫切得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范云押送的那些粮食是否能在中秋安全运达沙堡。眼见树影越来越长,而派出接应的侦骑还没消息,不祥的感觉让他此刻忐忑不安,难道这次真的要兵戎相见了?
司徒云清沉声问道:“杨林峡出了什么事?葛老他们怎么了?”
城下一片哄闹声:“装什么装,这官府的羽箭就插在葛老身上,居然装糊涂!”
吴公子举指着葛葁的尸首道:“这是官府的羽箭,一共八支射在葛老的身上,杨林峡幸存的庄户为了不被你们官府毁尸灭迹,这才拼死将葛老的尸首运了回来。司徒大人你怎能不知?”
司徒云清虽然距离葬台比较远看不太清楚,但那八支箭确实像是官府的。“吴公子,这官府不只是沙堡一处,所用箭矢均是同一制式,你怎能一口咬定本官就该知道此事呢?本官想问一下葛老他们不在李庄去杨林峡做啥?”
吴公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彭哥,你看官家果然是不认的。司徒大人,你往这边看这几包粮食是从商队遇袭处找到的,你可认得?”
司徒云清看了看那粮袋上的标记点了点头:“是的,是我官府的粮袋。”
吴公子指了指另外一处粮袋道:“不瞒大人,我们得知哈哈粮队被劫后,就派了葛老和一些庄户去杨林峡打算问官府的粮队借些粮食。不曾想你官家竟然痛下杀手,昨夜竟将手无寸铁的庄户们一一杀害。若非幸存的庄户将这一袋粮食也抢了过来,我们怕是死也不明白怎么死的了!”吴公子拔出剑向粮袋用力戳去,黄沙顿时从葬台上泄了下去。“这是杨林峡官府运送的粮食,你们在看哈哈运的粮食。”吴公子回手又是一剑,商队粮袋里泄下的仍旧是一地的黄沙。“司徒大人,这就是你说的粮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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