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元（1/2）

范云从司徒府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一想起那日宴上吃下的东西，范云忍不住想吐。

给他送洗脸水的小厮笑道：‘爷，你就别吐了，昨天吐了一晚这会还有吗？”

范云此刻肚子空空，仍旧不想吃东西于是问道：“司徒大人呢？”

小厮答道：“这时辰在官府！”

范云在屋里闷得慌，于是走出了院子。

院外是个花园，司徒夫人正和几个婆子收拾菜圃。见范云醒了，司徒夫人洗了洗手叫范云到亭子里一起吃些点心。

范云虽然饿得慌，但依旧恶心，于是喝了些茶水。

司徒夫人也不见怪道：“想必是云清没提醒大人吧。这事谁都知道，大人也别往心里去，过去便过去了。”

范云摇了摇头：“大人倒是说了，只是我没想到这小小饭团里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学问。这无法无天的事难道没人管？”

司徒夫人道：“你以为帝君、首辅和你的明大人不知道吗？他们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见范云诧异又道：“这果爷不要说是小王爷，即便是帝君也得礼让三分。你可知这果爷是南契第一大家祁家的三爷？若非小王爷是祁家二姑奶奶唯一的外孙，你以为谁都能请得动他？这果爷是有些个怪癖，但与沙堡上下的利害相比，这只是轻的。”

范云不解道：“人命关天，难道有比人命还重要的？”

司徒夫人问：“范大人，可知道你昨天救了多少人命吗？”

范云一愣：“这话怎讲？”

司徒夫人道：“这祁家世代有隐疾，只要有男孩出生，就要为这些小主人准备下四到五名药童。这些药童就是小王爷收来的婴儿。去年，祁家一共生下六个孩子，按理果爷只要买下三、五十名药童。可昨天，因为范大人，小王爷一共卖给果爷一百名孩子。”

范云一听怒道：“难道一盘菜竟要害死一百名孩童吗？”

司徒夫人摇了摇头道：“祁家只有果爷有这食婴之癖，又因他信那南契的转世教，所以食婴必须挑好日子符合教规，这一年也就个两三回。这些孩子大多是养大做药童治那祁家世代的隐疾，所以到了祁家反而不会有性命之忧。大人已然救下了这百名孩童的性命，这还只是其一。其二，这笔买卖利润十分可观，用这些钱换回的粮食能让三万人活上一个月。”

范云道：“这赈灾之粮，不是朝廷的事吗？何况每年朝廷都下拨了迁奴遣银，何劳王爷破费？”

司徒夫人叹了口气：“迁奴遣银倒是有的，但银子若有十分之一到沙堡，小王爷就不用那么劳心费神了。经天川一役，国库亏空得厉害，下拨银子时就被各部克扣了许多，等到沙堡已所剩无几了。自鼋池建好后，朝廷见沙堡粮食渐丰就以沙堡产粮已能自给为由不再拨付。相反那些王爷、将军还时不时来沙堡打秋风。朝廷的赈灾之粮也就只有范大人送来的这几千斤，杯水车薪如何能救沙堡三四十万人？”

范云这才明白司徒大人的话，果然是‘瓢水不能泽万物，斗米不能养千人’心里渐渐释然：“只是这些孩童当真被人贩子拿去做元婴汤？”

司徒夫人点了点头：“自然有那么些无良之徒，但市面上的大多是死婴。小王爷已经尽力将孩子价格抬高，让这些人有价无市，多少可救上一些吧！若真要禁了这元婴的买卖，大人尚且活不下去何况这些孩子，到时候这易子而食的事只会多不会少。范大人，这是新熬的小米粥可要尝一些？”

范云伸手接过了婆子递来的粥。

一名衙役在院外禀告道：“夫人，帝都有公函来，大人命我转呈给范大人。”

范云打开函，是明大人的来信。信里大致是说范云私自借粮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而后就是大骂范云目无法纪胆大妄为，随便小王爷和司徒大人处置。另外，就是说新的一批赈灾粮食已经筹集到了，但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负责押送。如果范云能戴罪立功，则让他在盂兰盆会后尽快赶回，这样中秋后才能再押送一批粮食等等。

再过两天就是七月十五是盂兰盆会了，也称上元节、鬼节。五堡的盂兰盆会和别处不同，它是仅次于清明的大节。听司徒夫人说沙堡的盂兰盆会要比的清明有趣很多。武朝信奉天神，故而节日里会放天灯，而川奴们喜欢放河灯，至于南契商人则会沿街挂上白灯。所以沙堡是五堡里唯一可观三灯的地方。而且这一天沙堡会有社火，城里会来许多的戏班子搭台演“鬼”戏。

范云下午回了驿馆，收拾好行李打算在沙堡过了节后就回帝都。

沙堡七月十五的鬼节果然与众不同，还没到日子，城里的铺子、街面就提前开始热闹了，南来北往的客商也比平日多了许多。

傍晚的火烧云仍旧灿烂时，范云就上了街。驿馆的那些个老客们告诉范云，沙堡在鬼节最热闹的地方就属两河界桥了，这是青黄两河交界之地，沿岸花红柳绿，店铺一字排开。在界桥的对面是沙堡著名的望山楼，这是观看灯和看戏的最佳去处。听说官府还特准上元节这一天望山楼不限时间供餐。不过老客们并不建议范云去凑这个热闹，因为当天必然有许多人去，怕是到时候无立足之地，反而失了观灯的兴致。范云心想着这一路的不容易，既然来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所以范云一大早就到酒楼订下了座位，即便如此小二还是提醒他早些来，免得窗口的好位置被人占了。

还没到点灯的时候，街道就已经人满为患，范云挑了条小路穿街过巷倒也自在。街巷深处一些人家已用石灰圈了地界，只等时辰到了焚烧祭品。还有些人家请了道士和尚在家里做法事。此时商铺陆续开始挂起了灯笼，南契商人的白纸灯笼上画着南契的各类鬼神，但主要的是各路主财的鬼神如赵公明、陶朱公、关羽、善财童子等，有的干脆连武朝、天川供奉的财神也画了进去。灯笼很简单但画的故事倒十分有趣，各商家也是相互较劲比谁家的灯笼更新奇更阔气。

范云到望山楼不算早，也不晚。早上订桌的伙计刚好在门口挂灯笼，看见范云忙招呼其他伙计将范云带到了楼上。楼上已经有了些客人，临窗他订的桌子边已经坐了两位客人正看着窗外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