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堡主（2/2）

这宦官莫非就是白老太爷？范云正胡思乱想，膝盖一软跪倒屏风前。

“嗯，你就是那私挪救济粮的范云？抬起头来！”老宦官一边看一边道：“这摸样呢，黑不溜秋的不算丑，但也谈不上俊。个头也不高，眼睛小可谓鼠目寸光，嘴唇也薄是易招惹口舌是非的人。这十个中七八个就着摸样，没啥好瞧的！”

屏风后有些动静，老宦官凑近了听了片刻道：“小王爷问，范大人是怎么将粮草押送如沙堡，又为何擅自将一千斤粮食借与川奴的？”

范云一路上就想着自辩的说辞，此刻正好一骨脑地端出来。从出帝都开始，一路是如何的辛苦。在古井村是如何遇到流民险被打劫;双沟桥不知为何又断了，让运粮队绕道近百里;在沙漠又如何遇到风暴和马贼，又如何断水断粮与之周旋，说到情深处不觉涕泪并流。

“既然是如此辛苦的将粮食运到了沙堡跟前，那又为何将千斤之粮借于那川奴？”老宦官问道。

“因为那位大先生说，堡主允其中秋前还粮五千斤，这借的一千斤粮食是必定能还上的。”范云擦了擦脸说道：“司徒大人派来的驼队头人‘哈哈’也作了保，我岂能不信。这一路上若非哈哈，我们的粮食早就没了！”

“大先生可是常先生？”屏风后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懒洋洋的冒了出来。

“范云不知，只知道众川奴称之为大先生。”

“嗯，把那借条拿来！”那屏后之人道。

老宦官走上前伸手道：“拿来吧！”

范云摇了摇头道：“我一到官府就交给了孙县令。”

老宦官抬头道：“又是你！借条可带来了？”

孙齐从后面走上前，打开卷宗将借条找了出来，而后恭敬地递了过去。

老宦官将借条转递到了屏风后。

“这个常先生果然是小家子气！前些年允他的粮，如今还记着账！老白，你且查查账本可是还欠着他五千斤？”

老宦官招了招手一名小宦官飞快地跑了出去，片刻取了一个账本回禀道：“丁目四科，建业十年冬借川人族盟五千斤粮食，用于补忽将军账下冬粮，约定三年后中秋前归还。”

老宦官将账本递到了屏风后。片刻，屏后之人道：“所幸，他没敢在这个年景跟我要利息。老白，我们还算是赚了一千斤！到了中秋勉强可以还他个千把斤。司徒大人，你看本堡主该如何处置这位大人呀？”

“虽堡主和常先生有约在先，但生意一笔归一笔！范大人受我委托押运粮草，但未经交割和呈报的情形下逾权借于他人赈灾之粮，依据刑典理应问斩。”司徒大人沉声应道。

范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等了片刻，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司徒大人“但是——”那两字。范云顿时慌了，四处打量指望着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帮上一帮。大堂内除了司徒大人外，认识的只有孙齐了！“大人，司徒大人！我冤枉啊！大人救我！大人！”

“来人——”见那宦官招来守卫，范云更慌了连忙喊道：“堡主，王爷饶命呀！我尚有七十老母，饶命呀！”

“老白，将这借条入账去吧！”老宦官接过账本和欠条，交还给了小宦官。

“这范大人倒也会说话。嘿嘿，司徒大人可就更会说话了！孙大人，你可得好好跟司徒大人学学！”小王爷不紧不慢道：“孙大人，你因何从五品降到了七品？”

孙齐闻言顿时跪倒在地：“小臣，玩忽职守失了两次粮草！堡主，小臣的粮草确是被川奴劫走的啊！”

“老白，我是个糊涂王爷呢？还是个明白王爷？”那堡主依旧那么懒洋洋地问道。

老宦官躬身道：“王爷自然是仁德勤明的王爷，什么人都糊弄不住您！”

“沙堡等这救济粮草已非一日了，孙大人两次押运粮草，可连丢了两回，一颗粮食都没运回。本王说什么了吗？两万斤粮食！整整两万斤，本王也不过就是让孙大人挪了挪位子减了些薪奉。这范大人虽说未经允许擅自借了一千斤粮食，但剩余的粮食都运到了!咱们起码可以熬过中秋了。再者，这常先生的账不也抵了些？既然生意有得赚，那为何还要喊打喊杀的呢？范大人是第一次到沙堡，孙大人在这里可有些年头了。本王是什么样的人，孙大人自然是明白的。范大人一来你就下如此狠手，你那些个小心思还是老实收起来吧！寇公公这回可不在堡里，能为你说话的人就别指望了！”小王爷渐渐冷厉的声音忽然一转：“司徒大人，本王赦免了范大人，你可称心了？”

“小王爷圣明！”司徒大人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范云长吁了口气，连忙叩谢小王爷赦免之恩。

“孙大人，还不卸下范大人的枷？”老宦官使了个眼色道：“难道还等着老奴跟范大人赔罪？”

孙大人赶紧给范云卸了枷，连连赔罪道：“范大人，您大人大量不计小人过！改天孙某登门谢罪。”

“这债可是不能过年的，孙大人既然要还债，起码也得有些个诚意！”小王爷在屏风后道：“老白，我们是不是有些日子没玩过铃铛了！司徒大人，你好好教教范大人玩法！晚上果爷来，你叫姐姐来热闹下！嗯，范大人也来吧！驿馆也没什么可吃的。若无其他事，大家就散了吧！”言毕，屏风后的人已去远。

孙大人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老宦官招了招手，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范云：“范大人，消消气！王爷已经还你公道了，以后也别为难孙大人！”

司徒云清大人带着范云出了堡门：“我且教教你小王爷的规矩！”说着打开了范云手上的盒子，只见里面放着各色的圆铃铛：“范大人，你抓把铃铛用力扔出去！”

范云依言将手里的铃铛顺着台阶用力扔了下去，一时间铃铛“叮叮当当”欢快的跃下台阶四下滚落。待所有铃铛都扔干净了，司徒大人将盒子放在了第一个台阶上：“孙大人自现在开始就要沿着这四千二百个台阶找回这盒五百个铃铛，必须明天早朝前全部找回，这盒子就只能放在这里，孙大人能拿回几个，就得来放一回，铃铛近的也就罢了，扔得远的怕是孙大人得多跑个几回了！”

范云问道：“若是没全找回，那怎么办？”

司徒大人淡淡道：“少一个打一板子！”

范云看着那台阶倒吸了口冷气道：“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这法子真是阴损磨人！”

司徒大人笑了：“如果不是这些法子，你道是这些大爷们能乖乖听一个孩童之令？这些年他们在背地下的损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云看着司徒大人笑道：“大人，可被这么罚过？”

司徒大人摇了摇头：“没有！”

范云又笑道：“那每日爬这四千二百个台阶滋味如何？”

司徒大人又摇头道：“从未爬过！”

范云一愣：“大人每日是怎么上来的？”

“坐马车或乘轿。”司徒大人笑着指了指这几十个台阶下的平台。只见平台左边的林中隐藏着一条山道，在平台下还有一个停放车马的牲口棚子。“这台阶只有两种人爬，其一是清明祭祀的普通官吏，三品以上、六十岁以上的官吏都是乘车到这车马坪后徒步至堡门的。其二是犯官、罪臣。”

范云有些恼：“司徒大人，刚才不救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法办我？你这是故意整我？”

司徒云清笑道：“不这么说，怎显小王爷的贤明大度？小王爷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大孩子，他生性良善聪慧，只是有时喜欢玩耍罢了！”说罢下了台阶，安排家人到府里去接司徒夫人。

范云紧跟一步道：“万一小王爷真把我玩咔嚓了怎么办？”

司徒云清道：“认命呗！你是认为小王爷昏聩呢?还是本官无能？”

范云又问道：“若是明大人我还信得，其他人那可不好说。哦，刚才王爷叫你接的人可是司徒夫人？她是小王爷姐姐？”

司徒云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王爷的乳娘如意姑姑是夫人的生母，本官的岳母大人。夫人算是小王爷半个亲人吧！来我带你逛逛沙堡，顺便跟你说说这里的规矩。”

难怪牢头说司徒夫人娘家硬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