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清风明月馆（四）（2/2）

我低下头掩饰神色，以免在尤珠夫人面前失态：“我们在清风明月馆吵了两句，然后她就要走，本来我安排了人送她回宫的，可是中途却把她给弄丢了。是我太大意了。”

尤珠夫人微微皱着眉头，怜惜地道：“你大可放心，姝乐头一次出宫，你以为你母亲当真会放心让你们单独出去吗？她不会有事的。”

“你是说母亲还安排了护卫暗中随行，可是为什么她不提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母亲足够信任我。

“你母亲自有她的用意。你头一次来我们家却只躲在慕凡的书房里为姝乐担心忧虑，走吧，陪我去我们后花园里逛一逛，说说话，这么久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还瘦了许多。你母亲向来粗心，也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你在宫外吃怎样的苦呢！慕凡把你接来白宅是件好事，我们师徒二人终于能有机会好好聊一聊了。”

虽然才刚见面，但我已经能明显察觉到尤珠夫人身上有一种可喜的变化。以往还是我的老师的时候，她一见面必然会在三句话之内提到我的课业情况，问起我的学习心得；但这一回，夫人竟然完全抛开了这些和我闲话，将自己作为白家主母和慕凡母亲的一面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看来做我的老师对尤珠夫人自己来说也是一种约束。

尤珠夫人带我走出书房，刚出门口尤珠夫人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要知道慕凡这孩子的从来不肯在书房里摆火放点心的，他怕熏，又担心饭菜引来虫子咬书。——这还是我在他小时候哄骗他的，结果他信到现在，依旧不曾在书房用饭。”

这个新的尤珠夫人我适应地很快，我喜欢她。“白叔叔在家吗？理说我应该见一见的。”

尤珠夫人道：“若你真想见，哪天随便见一见就成了，今日你心绪不佳就免了罢。况且你白叔叔是个只爱花木的呆子，不喜欢见生人，也很怕行礼寒暄那一套，每每遇到不得不会见什么人的时候，他只恨不得能躲进他的花棚里不出来呢。”

“慕凡也曾说过白叔叔的花棚，说里头种着许多奇花异草，还有许多不应气节的花儿。”

尤珠夫人见我提及，甜蜜地叹了口气：“他还说呢，他孩提时候最爱在花棚里鼓捣，给你白叔叔可添了不少麻烦。偏他又殷勤，话都说不利索已经会抢他父亲手里的花锄了，总是把花棚里弄得一团糟。有一回还把你白叔叔为先帝辛辛苦苦准备的一树梅花给毁了，气得你白叔叔好几天没吃得下饭，最后只好给他单独建了一个花棚任他去挖土浇水，养花莳草。可他又不喜欢那个新的，还是只爱跟在他父亲身后抢着忙活，不给他玩还又哭又闹。男孩子就是这样的，总不安分，叫人可是操碎了心。不过呢也有不少让人觉得暖心的时候。那会儿他才刚刚学会骑马吧，也就十岁出头，总喜欢逃先生的课去附近山上找些他没见过的花草，只以为是难得一见的珍奇花草，回回都是宝贝似的捧回来献给他父亲。真叫他父亲哭笑不得。有一年，他和苏林他们一班男孩儿约了一起去落霞山打猎，回来他倒是没见打到什么猎物，只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是在深山访兰遇见兰花仙子了。直到现在他还对此事深信不疑，真是个傻小子。”

听尤珠夫人说话走走停停，穿过回廊和月亮门，我们终于来到了一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园子。莫非九安城的春天是躲在这园子里过冬来了？

尤珠夫人看着我的脸，流露出骄傲和满意的神色，正要引我进去就听我们身后脚步匆匆。慕凡气喘吁吁地来到我们面前，马马虎虎地朝尤珠夫人行了个礼：“母亲。”见此情形我急了，问道：“可是姝乐怎么了吗？”

慕凡急于要避开他母亲似的摇摇头：“母亲，我有话要和小玉说。”

尤珠夫人也并不多问，只笑着转身走进了园子。见夫人离去，慕凡方才开口道：“母亲和你说什么了？她没有问东问西，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吧。”

“没有。”我不知道那些话在慕凡眼中算不算莫名其妙，不过为了打消他莫须有的疑虑我干脆地否定了。事后回想起来，这日尤珠夫人的叙述确实在我心中留下了无限余味，因为夫人给我描绘出了一种我不敢奢求的生活轮廓，因有喜有怒而真实，因有痴有傻而理想，因包容而完美。我只恨机会难得，当时却并没有十分心思来听。

慕凡放下心来，这才开口道：“小公主正在外头的马车上等着，你放心，她什么事都没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玩得开心呢。”说完这些他忽然换了一种更为严肃的语气：“还有一事，你可曾听说过四年前一桩闹得满城风雨的公案？童太尉童远达被查出有逆谋之心，被当今陛下卸了兵权，诛杀了童家三族，仅剩下一个名叫童曳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