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童曳（1/2）

这事往小了说还是我璩家的家事，我又岂会不知？当年大舅舅昌阳侯被一件走私兵器的案子查到头上，为保全自己丑态百出，先是央求叔公为他说情，后来情急之下又把效忠于自己的童太尉推出去做了替罪羊。母亲顾及氏族声誉，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诛了童家三族以堵住悠悠众口。那是一桩十足的冤案。慕凡想是顾及我的情面才只言其一，未言其二。“我记得，那孤儿还是在叔公的保护下才得以保全一命。”

“你可知汝阳公当时何以要保全他的性命？是璩韶千方百计在汝阳公面前求的情。当初我和苏林还未进白鹿书院念书，同小侯爷还不似今日这样生分，我们加上童曳同在九安城的学堂里上学，四人年纪相仿，加上志趣相投，平日里都是同进同出，亲如兄弟，关系再好不过。”

“你说这些是……？”

“我说的童曳，便是元娘今日说的福生。”

从前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沦落为宫廷内侍，无怪乎慕凡说起此事时眼中话里的无限感喟和惋惜。而作为帮凶之一的我听到这番话又怎会好受，两人相对无语呆立了半晌，也顾不上慕凡似还有话说，便匆匆告别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也是怪了，往日若姝乐惹了我生气，必定立刻想方设法逗我发笑，今日却只闷不做声。再去看她的脸色，仿似还反过来在生我的气呢！本来还想就福生的事问个清楚再朝她置气的，不过这样也好，这一天过得实在乱得很，有好些事要花心思慢慢理明白。再者说了，一想到回宫后还要应付母亲，我心里更是一团乱。

然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今日在降云宫同母亲的会面十分顺利。顺利得一走出降云宫我就觉得后背发毛。母亲不仅没有多问我们出宫后的行程，就连姝乐献上礼物时破绽百出的言辞都给糊弄过去了，而且就连秋嬷嬷都看出来了我和姝乐正在闹别扭，母亲心如明镜似的却问也没问，而是早早打发了我们回宫。

“你有没有发现母亲今日有些不对劲。”走出降云宫老远，我平心静气朝姝乐道。姝乐却“哼”了一声没理我，加快脚步走掉了。

临了回到双子宫了，姝乐却守在门口等我，不依不饶地道了句：“璩良歌，这回你不要指望我会先消气。”

这话听了让人几乎要发笑，我因此顿住了脚步却没回头，心里起了念便声也未应就回宫让人关上了大门。至于那个福生，而今既然人都已经到我跟前来了，我也只好尽力去补偿他，这事越想越拖不得，心底几乎要被愧疚感磨出一个洞来，刚用过宵夜便立即着人去打听福生的事。立时也盼不来消息，我只好歪在卧床上翻书打发时间。翻了半天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字，一抬头又见灯影恍恍惚惚看得人眼花，将手头书卷一放便进入了梦乡。

好大的雾。我怎么揉眼却也看不清，只知道自己在雾气沉沉的水上一只游船里，可恨雾太大我没法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时却听一男声沉沉响起：“日后，我怕是不能这样来见你了。”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我钟意的人。

“为什么？”

“我灵力见长，再随便入你的梦怕是会坏你心境，这样于你无益。”

“可是我不想，那以后要怎么见到你呢？”

“梦外相见，只要你还记得。”

“也好。”我上前去，想要拥抱他，双手方才环住他的腰却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不，你不要来，王宫重地，你虽是猫妖却道行尚浅，我担心你会被他们捉住。要是他们把你关在金笼子里怎么办？你放心，等我出了宫，我会来见你。”

“这样也好。”话刚说完，浓雾便散去，再一看竟似是在崇明殿内。大殿灯火通明，烟雾缭绕，酒席之间众人正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吃酒。我熟悉的朋友亲人都在，身边慕凡正跟我说话呢，竟从天而降一只黄金打造的大笼子将我困住。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往上看，分明是看不见穹顶的黑黢黢的天。然而没有谁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母亲身居高位睥睨着我：“尤珠夫人说你瘦了，我看没有。”说罢微笑着朝席间众人举杯。我又在人群里去寻姝乐，姝乐却蹲在我身边，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她摇晃着手里的钥匙：“母亲要我守着你，你放心，等一会儿母亲不注意我会放你出来的。”

“她要是怪罪你怎么办？”

“我逃走了看她怎么找我？”姝乐恶作剧似的笑道。

可是若是我们都走了，母亲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这话我藏在心里没有问出口，只觉得事情或许还不必到这一地步。转眼间姝乐却不见了，再一看原来天早已经黑尽了，大殿上也已烛尽灯残，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些空空如也的酒席。

我站起来，顿觉十分彷徨无助，转头却看见风弈。他站在数十步开外的样子，穿得是当初在沛城时相见的服饰，只两眼望着我朝我伸手：“小玉？”

好久不见了，风弈。然而我清楚得很，你负手在背后抓着一把匕首。我怎么会再次信你？

——一梦睡醒，如从沉溺于深水的噩梦中醒来似的想要大口呼吸，却根本没有必要。我意识到自己睡在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这一刻所有的恐惧都变得不堪一击，因此立刻再次睡去，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次日晨起，方才用完早膳，就见芸香捧上来一块破布，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公主，这是在公主的旧行李里发现的，可还有什么用处吗？”

姜梅姑姑正在摆弄刚折下来的梅花，轻声恼道：“这点小事还来问，将那布头扔掉，里头的东西和其他衣饰放在一起不就成了吗？”

“等等，拿来我看看。”难怪芸香为难，她口中的行李想来就是指我在靖凉随身带着的一个破布包了。揭开这不起眼的碎布头，里头却一把干净整齐的黛蓝色绦带。我呆看了一会儿，道：“还是放在那只沉香漆盒中吧。——姜梅姑姑，昨夜姝乐可曾来过？”

“没有。公主不是吩咐把墙洞给堵上了吗？”

是了，我叫人用干草堆给堵上了。可是，怎么昨夜感觉床上还有别人呢？“你不是说用过早膳，要你问的消息就来了吗？”

姜梅姑姑犹豫道：“是，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