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空许约（下）（2/2）

“臣妖族黑猫，愿与人族玉错结为连理，永生永世，白首不弃，碧落黄泉，相依相随，恭请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男子字句低沉，掷地有声，叫人闻之动容，然而言语间，车外风雨声势浩大，竟寸寸逼近，几乎已经落在我们的头顶。如同有心伤人的兽群，虎视眈眈，已露出尖牙利爪来，成群将我们紧紧包围。明珠盏突然坠落在地，我为避风雨只好进一步缩进男子怀里。“好了吗？”

男子身子似乎有些僵硬。我扶着他的肩膀回头看，原来他正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儿没有伤口，只是一片从我手心染过去的血污。

风雨声停了。我看他着实难过，真愿意做些什么安慰安慰他，不过他避开我的眼神，只扶着我的后脑勺在我额头轻轻一吻，便化作一阵黑烟不见了。

方才的黑夜眨眼间便过去，像是有一个梦那样长，又像是有一个梦那样短。我掀开车帘，车帘外天气已经完全明朗，风雨声也早已消逝不见。侍卫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很快恢复了队形。元娘驱马过来，马蹄声趵趵作响，着实干净利落：“小玉，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却被元娘的怪叫给吓到了：“——小玉，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嘶——”我张开手掌，怪她大惊小怪：“不过是方才不留意划伤了。——你们方才，可见过一个黑衣男子？”

“什么黑衣男子？！”元娘脸色越发惊惶起来，“哪儿来的黑衣男子？莫不是你被人劫持了？——这怎么能划伤呢？这么深的口子……”元娘老早跳下马，坐进了马车还絮絮叨叨的。

一路有侍从相随，不仅饮食起居无虞，行程还十分顺利。正如那侍卫所言，我们在五天后到达了白鹿镇。

按照老关爷的嘱托，我要去书院找青雉大人取回老关爷的一样东西。

天气已是深冬。书院临近放假，学生们已纷纷开始换上冬装，课室的牖窗也都换上了干净的苇草抵挡寒气。虽然山上有苍松翠柏点缀，但草木凋零，鸟兽蛰伏，多少已是看不尽的萧瑟颓丧之气。

送了信给青雉大人后，我等到傍晚方才上山，以免惹来无端的非议。在元娘的陪伴下来到万卷楼时，楼里的灯火已然熄灭，在门口站了片刻，等来了青雉大人亲自开门。

“小玉。”眼前的老人微笑着看着我。而我竟没有立刻认出来——只听说了青雉大人生了病，实在没有料到眼前会出现这样一副骇人的一幕——青雉大人须发尽白，形容枯槁，从前的神采也不再，看似已经油尽灯枯。再看那双眼睛，会叫人猜测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汇聚到了那双黑亮有神的双眼之中。我心中一惊，赶紧掩饰神色行礼问候：“青雉大人，别来无恙？”

青雉大人倒是笑得豁达：“年纪大了，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说完眼睛方才看到我身侧的元娘。元娘不自在地环抱起胳膊，笑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在外头等就好。”元娘从来不喜欢书楼，事到而今还是本性不改。

“我等着和小玉对弈一局，恐怕要着实费些功夫，元娘还是进来等吧。”

元娘笑着想了想：“既然如此，就麻烦青雉大人一会儿让人送送她，天寒夜冷，叫人怪不放心的。”

青雉大人也不勉强想留，只对元娘道了声好走便将我让进了屋子。“你这位朋友对你倒是上心。”

“是啊。”我随意附和道。

“我原听说你回了九安城，怎么又回书院了？”

“回京途中我遇到了一位游方郎中，便随他去了趟北方，方才回来。——青雉大人可曾听说过老关爷？”

青雉大人并不回话，只引我来到万卷楼一楼那旋转书架底下，那儿一侧是墙壁，两侧都是书架，因此隔出一个很暖和的所在。就在那书架底下摆着一张小茶案，两张软垫，旁边还笼着一小堆炉火。“过来坐下，烤烤手，喝杯热茶驱驱寒意。——好在你提前送了信来，我尽早让人多烘了几枚炭。”

我依言坐下饮茶，还是这个味道，青雉大人的茶特有的清香。“青雉大人这茶在哪儿也喝不到，不知是什么茶，我舅舅最爱好茶，他一定会喜欢。”

青雉大人笑道：“都是春来在后山老茶树上采的，这已是旧茶了，看来，也喝不上新茶了。”

我满怀心事地点点头。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