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道,你好(2/2)
“你……”她刚开口,便被裴千易把话折去。
裴千易拿出碗茶盏斟好茶,把茶盏推到她面前。“你是墨言姑娘吧?”,他探手握住匕首刃,“不如我们先坐下好好絮叨絮叨,说不定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呢。”他伸手,墨言想她跟裴千易又没仇没怨,要她一小杀手的命能有什么好处,索性就坐下听裴千易讲述他的事情。
简而言之就是。裴千易幼时因天生盲一眼被村里人认为是灾星赶出村,在外飘荡时蒙得天道前总舵主赏识收为关门弟子。后学有小成,可彼时前总舵主已被奸人所害,奸人扶摇直上,大改天道政策。本来天道只为复仇而生,还是有点节操的,奸人接手后天道演变成广接委托,不服就干,导致天道作风如今毫无节操,名声败坏。
裴千易在他师父死前是被亲封天道副舵主,加上他麾下有值得两肋插刀的兄弟们。奸人搞不了他,只能令他空有名头与人手,论起商讨大事的位子可没他的。
“所以?”我出声问道。
苏蓉阖眸:“所以他说……”
“我们合作吧。”,裴千易说,“你去救下盛歌姑娘,我去杀掉谋杀我师父的奸人。”他偏脸,没有光亮的金眸映出奇怪的色彩。
墨言一时间被急火攻心,没心情细细揣测裴千易的话外之言,于是答应下来了。马车行驶到天道内殿无涯殿门口应声而停,裴千易甩给墨言件罩衣跟纱巾重重套住,直至看不出人样才随裴千易进无涯殿通报天道现总舵主暮成雪,暮成雪出乎意料的看不出来年龄,是真的从外表看不出年龄。
你可以说他刚过舞象之年;也可以说他年逾半百;你可以说他早生华发;也可以说他永存赤子之心。
反正天道没一个是正常人的。
暮成雪大概就是裴千易嘴里的“奸人”了。暮成雪见到裴千易适时板了板脸,等他通报事宜后,目光移落到身后的墨言。墨言在他眼神中抖了三抖,怪不得裴千易说他奸人,因为他的眼神让人把初遇见他的好感全部清零。
“这位小友有意加入天道。”,裴千易俯首,“总舵主……不介意吧?”他在念到“总舵主”这三字上极其咬牙切齿,暮成雪也不过多介意,反倒挥袖命他们下去了。
在他们走以前,暮成雪于他们身后轻声念叨。“裴柏珐要是见到你现在这样……”他摇头叹息出声,转身离去。墨言看到裴千易听后捏紧拳头,道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
兰思殿在长相忆的尽头,长相忆栽满参杨树,参杨树长得很壮,树冠浓绿且生机勃勃。兰思殿是裴千易在天道的住处,裴千易带墨言走过相思台阶,到会议处开始商讨有关整个计划的步骤。
举手,我还是没忍住打断了苏蓉的讲话。“我想问一个问题。”,我出声询问道,“为什么裴千易坚定是暮成雪杀了他的师父……是叫裴柏珐吧?”
闻言侧目看我,她颔首。“我也问过他,不过他没正面回答我。”,苏蓉停顿半刻,“他的仆人告诉我,这是因为当他得知他养父,也就是他师父裴柏珐死去消息时赶到现场时就看见暮成雪抱着裴柏珐的尸体,一个人站在房间中间,身上还都是血。而经过多方证言判断,除去暮成雪以外,没有一个人在犯案时间段内出入裴柏珐的房间,所以是有极大可能的。”
风飒飒地吹,扬起衣角。我撇嘴,心想道这也太过于独断了吧。
按照计划,墨言易容拿着裴千易的玉佩从通天塔里救出盛歌,与此同时裴千易溜到朝暮阁偷袭。救出盛歌后墨言与裴千易在兰思殿集合,裴千易护送墨言盛歌师徒二人离去,之后登上总舵主的位子洗清师父裴柏珐死因之谜,随后解决报复墨言的委托,他们两人就此相忘江湖,各不相欠。
瞧瞧,计划的多好。
可惜了。有一句话挺适合他们,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个计划的关键点在于盛歌。盛歌是否是昏迷状态,再者说盛歌是否是能够听墨言话的状态。
然而,她并不是。
不知道天道的人给盛歌往嘴里灌了什么药,等到墨言真正瞧见盛歌时,盛歌已经神志不清了。盛歌身上大部分都是伤痕,墨言红了眼不知如何下手,盛歌抬眼见到墨言,甚至痴痴傻傻地指着他笑了,笑着的过程中,墨言看见印在盛歌脖子后面的梅花烙,徒然,墨言此生第一次讨厌梅花烙,如此讨厌彻骨。
彼梅花烙跟此梅花烙不一样。墨言原来喜欢的梅花烙是用梅花粉制成的梅花状小烙饼,性偏凉,味微酸涩,色泽淡粉,散发着清梅的香气,挺好吃的。而盛歌后脖子的梅花烙,是用梅花形铁片过火后压在后颈烫的,意味着她在天道已经被认定为死人了。
盛歌自从跟墨言后,那里受过如此委屈?
墨言当时就破功了,打横强制抱起盛歌就想走,一拉一扯间,人皮面具就稍微脱落了。这间接导致裴千易那边的偷袭暴露,裴千易也没过多抱怨,打算按计划赶到兰思殿先把墨言盛歌师徒平安送出去。盛歌不听话,裴千易无可奈何地一手刃把盛歌击昏送到墨言怀里,墨言二话不说把盛歌放入马车多加吩咐仆从跳下车与裴千易同条战线。
“你……”裴千易诧异道。
“盛歌到了乡镇自有大夫救治。”,墨言瞥眼裴千易,“倒是你,徒之错,师之过,为了补偿我的错误,我一定会帮你到底。”
裴千易听后揉了揉太阳穴。“不,其实你没必要陪我趟这滩浑水的。”,他话没说完,却露出会心地微笑,“但我相信你,要来了。”
话音甫落,一把剑从天而降,插在他们中间。天谴,这是只有历任天道总舵主才会接替的招式。墨言抬头往上看去,暮成雪负手站在兰思殿殿顶俯视他们,平视前方,各大分舵主缓步走来,周围四望,皆是被天道弟子重重包围。
“后悔么?”裴千易扫眼他们,苦笑道。
“未曾。”她沉默的挥空召唤出缄情匕首握于手内。
暮成雪挥手制止他们踏进墨言与裴千易的安全范围底线,他轻跳落地,天谴中心插的剑回归他手。“裴千易,你为何反我。”他的声音偏沉,细听去,隐隐藏有怒气。
裴千易听后冷笑出声。“你难道会不知道?”,他嗤笑,“我不信。”
话一落地,众人多有骚动,暮成雪伸手安抚性地往下挥约莫三次。“裴千易。”,他仰天长叹,“柏珐他在天有灵的话,是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提起天道前总舵主裴柏珐,裴千易陡然暴怒,额头青筋具起,眼中隐有红光闪烁。“你居然还有脸敢说我师父名字?!”,他怒喝,“亏得我师父如此相信你把你当成亲人当成挚友却被尔等奸人反插一刀……若我师父真在天有灵,他一定会在你每次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前劈下雷来!”
“裴千易你不要太过分!”分舵主之一左舞阳提剑暴喝。
“滚开!这没你说话的份儿!”裴千易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围的天道弟子同时举剑,墨言才发觉根据站位他们这是组成了阵法。阵眼目前没找到,不过就组成阵法的人数而言,启阵绝对没好果子吃。
现在骑虎难下,旁边的裴千易明显情绪波动极不稳定,贸然打断应捞不到任何好处。墨言秉着桥到船头自然直的心态在原地打坐回复体力,倏忽暮成雪摆手,剑阵敛光芒,左舞阳退回原处。
“这是柏珐最爱的徒弟。”,暮成雪叹道,“莫要伤了他。”
他转而对裴千易说。“好好听着,千易。”,他清了清嗓子,“我本不愿说的……若你这孩子非闹得如此鸡飞虎跳只为听出理由才肯收手,那也无妨。”
裴千易愣了愣。
暮成雪的表情极为悲伤,发自内心的悲怆之情令他似乎凭空便是老了十多岁。“你不是要听柏珐的死因么。”,他认命地说,“好!那我就全告诉你!”
“你师父的确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四下反应皆是诧异,尤其是适才出言袒护过暮成雪的左舞阳分舵主,他的表情甚是精彩。裴千易握紧拳头几欲出血,眼神直盯暮成雪,他身边萦绕的气流变得不正常。
暮成雪看在眼底,他挥袖,裴千易周身的气流徒然平和。他愣了愣,墨言愣了愣,我听后也愣了愣。“你师父当年就如同现在的你一般,年少轻狂,少年有成。”,他沉痛地说,“只可惜他以身做法,却令自身修为出了差错,一念成错,步步皆错。”
我明白她的话中之意。
不出我所料。“却在最后,反倒成了世人口中的——魔!”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裴千易的天灵盖,他连连倒退数步,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索性之后直接拔剑,剑尖直指暮成雪。“都是谎话!”,他红了眼睛,“我师父,我师父那般好……怎会修炼修入魔!”不止他不信,所有曾在裴柏珐时代做过事,了解过他为人的,都对此极为惊诧。
被剑尖所指的人倒悲痛欲绝地长叹不已。“我也是没有料到。只不过。”,他抬眸看裴千易,“你没发现,柏珐到后来接得委托干的事情都偏向于暴政跟血腥么。”他的双眸满含悲伤,这番话令除去墨言跟不明所以的人,都不禁开始反思起来。
裴千易皱着眉头依旧想要反驳暮成雪。“可……这……”他模糊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
“这便是征兆了。”我总结道。
“没错。”苏蓉肯定了我的话。
顺着这个方向,我逐步推测把真相出来。“然后暮成雪杀了入魔疯癫的裴柏珐?”我问向当事人,当事人之一的苏蓉同志点了点她的头。
“哦,天哪。”,我如是说,“裴千易没当场疯了真是奇迹。”
当事人之一的苏蓉同志蹙眉,开口矫正我的话。“是差点,裴千易差点就疯了。”,她叹气,“我也没想到他对于他师父的感情如此深。”
我看你跟盛歌姑娘的感情不比他们浅。我没把这句话秃噜出去。
此事翻过去后,暮成雪以过度疲劳的名义退位,总舵主的职位按照他的遗言落在裴千易身上。而裴千易按约定解决了墨言跟盛歌的后患,墨言因此下定决心打算带着盛歌脱离夜深,回归一剑一酒一佳人游历天下的日子。
佩剑在手,佳人在侧,游历江湖,岂不快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仅可惜,这想法还未实现便泡汤了。至于为何?“因为盛歌失忆了。”,苏蓉叹声气,“而她忘了的,只有我。”
不,不对劲。“她说在此之前还跟你游历江湖了啊?”我蹙眉,顺带把盛歌姑娘讲给我的那段故事细节复述给苏蓉听,苏蓉听后反倒轻松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桃花盛放的甜香。“她若是这般认为……那么就由着她这般认为吧。”,她抿唇,“反正在她梦里实现了我的梦想,挺好的。”
不知为何,最后的那句话充满了悲伤的感情。明明语气这般快活,却仍是压抑地让人连呼吸都不通畅。
“梦里?”我试探性地问道。
“对。”,苏蓉爽快地答复,“大抵是梦里,因为她昏迷得有几个月,跟你所说的时间能够对得上号。”
墨言见盛歌久久不能醒来,急得如蚂蚁般团团转,她自打出了娘胎,第一次是如此憋屈,憋屈得想找人打一架。此时客栈来了位不速之客,恰好撞上她枪口上了。
其实他们能正面刚上,也不是由于什么深仇大恨,原因很简单,只因墨言用自江湖郎中那里打听出来的偏方煎的那碗汤药。那位不速之客号称自己是位名家大夫,有高学历跟好医德,他隔了一条街的距离闻到此家客栈正熬的汤药配方不对,连忙快步赶在即将喂到盛歌之前拍门阻止了墨言的行为。
墨言肯定不信,听他的讲述连江湖郎中话的十二分之一可信度都没有。只不过因为听他话,再算上他还不墨言把药喂进盛歌嘴里,错过了江湖郎中说喝药的点,药也彻底凉了,气得墨言当即打翻药碗招出缄情打算跟他决一死战。
号称自己是名家大夫的那位持把长度约有小臂的狼毫笔,道声好啊,就拉开开战的阵势。但没真打起来。因为就在即将要打的时候,那位远远地望见躺在床上的睡美人盛歌姑娘,立刻推开墨言,跑到床边自行诊断起来。
墨言本是不信他的,结果瞧见他越发凝重的表情,寻思他兴许有些功力,便安静地候在一旁等待诊断结果。那位松手后,叹了口气,她连忙上去问疯子嘿疯子怎么样了嘛你也别只顾着叹气好歹说上两句呀。
他没直接回答墨言,先朝她翻了个白眼。“别叫我疯子,叫我大夫也好,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唤人疯子呢……我叫裴雅儒,你记住了。”,他先嘟囔这些对墨言而言没用的话,才转到诊断结果上面,“这位姑娘被人灌的毒药挺多,有些相撞互怼了,有些都合在一起成新毒了。总体来说,她的毒好解,像你今天要灌的那就是在雪上加霜,不过解药是有副作用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话没说干净,我却猜出些后面的内容了。“是不是说解完毒以后会忘记一个记忆里记得最深的人?”我砸吧嘴问她,她诧异地答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就知道咋滴。
她差点一拳头糊上来。
这女孩子怎能如此暴力呢?这样不好不好。我纵然心里如此想,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苏蓉好歹有多年杀手职业生涯的姑娘,那一拳头招呼下来,时隔多年,每每回想起当年往事,我的脑壳都在发疼。
毕竟我小时候没少被捶脑壳。
他们既然能知道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难道还不知道打人不打头,打头伤智商么?我无言以对。
然后?然后墨言对裴雅儒说,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可以请那个人离开她的生活,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活着,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即便会被遗忘的人是你自己?”裴雅儒问她。
“即便那会是我自己。”墨言答道。
从这件事,我们可以知道,永远不要轻易的起誓或者立flag。
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立的flag会在什么时候被命运注意到接着边哭边收回来……
谁叫你当初随便立flag的。现在好喽,自己立的flag哭着也要回收。我瞧眼旁边情绪低迷的苏蓉,没把这话说出口,却问出另一个令我好奇依旧的问题。“后悔么?”我问她。
她朝我摇了摇头,眸中蕴含的眼神我读不懂。“未曾。”她坚定然则无奈地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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