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红尘客栈,你好(2/2)
尤心立即拍开风无迹,他不禁怪叫道:“怎会——”
他话还没说完,被朱涵折过去了。
照例,他在说话前把尤心摁回位子上坐好。“怎么不会,你这个呆子。”,他蹙眉,“说到底,我们难在没有多余可以作为资料的信息上了。”
也是。名字没有,特征没有,只有性别女跟长相神似当年故去的夜深杀手墨言这两个条件,还不知道靠不靠谱。没办法,谁让当初墨言斩首的时候是在距今现在的三年前,少有人有闲心记得她的长相。
可我总觉得我们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你们说什么呢。”
老板娘站在我们面前突然出声,我们全部都原地跳了一下。她依旧仍是最初见她那般懒洋洋的模样,眼神迷离得很,她说。“老早就看见你们在这里闹腾,现在也没多少客人。”,她侧目打量自己的手指甲,“说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们这些小可怜。”
我好像没有说过,老板娘是一位极其有气场的女性。她好看到具有侵略性在其次,重点在于她是那种即便被挤进人潮里,你依旧能一眼隔老远认出的姑娘,太具有个性,简直过目不忘。她的声音也极具魅惑,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娇柔做作,是那种一听就知道“哦,这是本声,这是她在说话”这种感觉。
总体来说,老板娘看上去高冷不好接触,其实都是错觉。这也是为何我觉得他们的客栈不论翻修还是换名字都不火的原因,任谁自大门看见有个不好接触的人在柜台或是一看就觉得特别生人勿近近就咬你的店小二收拾,都不会选择进去的,即便他们长得再好看。
老板娘听完我们对那位长相极似墨言的姑娘的叙述,懒懒散散地嗯了声,顺带踢出桌下的垃圾桶,把瓜子皮全扔桶里。我们目睹她嗑完所有瓜子后,转而唤来阿七从后厨端来盘糖炒栗子剥皮再投身于吃的伟大战斗中并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吃也不闲着,等嘴开始空闲的时候才是她唠叨的伊始。也不算太唠叨,比王牧尘跟安瑾锋要好点。“你们说的那姑娘我好像见过。”,结果她不说话则已,一说便是语出惊人,“那个……长得像悬赏榜上的杀手的那个?”
悬赏榜?我反应过来止不住点头,尤心忙问然后在哪呢。
她扬眉。“在哪儿?……也不远。”,她说出我觉得她迟早会问的问题,“你们问这么多是干嘛?寻仇?”
坏了,误会了。“当然不是了。”,我辩白,“是她的徒弟找我帮忙。”
果不其然,老板娘听后神色变换了几分。“她的徒弟呀……跟我说说吧。”,她推开糖炒栗子正色道,“我听听整件事情的起末,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们她的下落。”
风无迹听闻侧目而视,苏舒挑眉,尤心跟朱涵也不闹腾了,我安静地品茗茶,但漠问她。“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找的是墨言姑娘本人呢?”他此话一出,老板娘的动作顿了顿,呼吸间,她神色如常剥起栗子。
“你猜啊,小家伙。”老板娘轻笑出声。
没那兴趣。我们这些人里就属尤心最小,尤心有意把事情转告给老板娘,被苏舒的眼神制止住。“那我们也不能告诉您。”,我答道,“这是委托我们的那位的隐私,我们有足够理由帮她保守秘密。”
老板娘听后噗得笑出声,随即被但漠一句冒味问句,您姓甚名何堵在嗓子眼儿里。老板娘敛眸,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如此直白的问女儿家姓名可是很失礼呐。”,她摆手,“好,好,不逗你们了。我叫苏蓉,苏就是你们之中有个小不点儿的姓,我跟他同姓,蓉是蓉花糕的蓉。”她的神情不像是说谎。
“苏蓉?”我试问道。
“正是小女子。”她作揖。
拍桌而起,我捏住糖炒栗子盘的边缘意欲朝苏蓉掷去,苏蓉闭眼任由我的手停在距离眼睑不到方寸的距离。她在赌,我也在赌,却恰好分不出胜负。
苏舒俯首作揖,替我解围,我顺坡下台,跟她讲起盛歌跟我讲过的故事,尽力一字不漏复述给她。她在听闻盛歌只剩不到一天便至大限时手里的栗子应声落下,后知后觉地拍手将栗子拾起扔垃圾桶里,再从盘中拿起别的糖炒栗子剥皮佯装沉迷于吃上不可自拔,可我看出她在剥栗皮时手是在抖的。
“你在害怕。”朱涵说。
“我为什么要害怕。”苏蓉笑道。
在他们吵吵上以先,我赶忙打断这阵势,驱散空气中的火药味。“你不是说告诉我那位姑娘在哪里么。”,我转头问她,“现在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等价交换,懂否?”
她的转脸便是撤下刚才险些暴露的动容与紧张,换回仿佛从来没真正睡醒过的表情。“自是懂的。”,她颔首,“她离得不近不远,我前些日子还见着她了呢。”她敛眸,手指抚上茶盏盏沿。
“就在此地?”我挑眉质问她。
“就在此地。”她如实回答我,神色迷离,目光仿佛透过茶盏望见什么。
尤心这瓜娃子还是没听出来各种含义,他傻乎乎地问苏蓉。“你说就在此地,又是在哪里呢?”,他皱起眉头嘟囔道,“总得说清楚的吧,总不会明天一醒就在这客栈瞅见那位姑娘的吧。”
朱涵捂脸,风无迹一折扇轻拍在他后脑勺,笑骂这傻小子。
在他话音刚落,苏蓉听后噗呲一声乐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这小子还真是条清流,惹得我真想好好逗逗。”,估计清流这词是盛歌教给她的,忽然听见熟悉的词我反倒有点不适应,“只不准待明儿一清早你在这客栈后院就能碰见她呢,信不信啊小帅哥。”听苏蓉说话就是门艺术,贼舒服,更不消说她尾音自带上挑。尤心这小子把话听入耳立即上脸,从前额到脖颈都发热色,没了方才恨不得拔剑而上的气势,缩在座位上那一亩三分地儿唯唯诺诺地低声答应些是啊信啊云云。
苏蓉瞧他有趣,不由得轻笑出声,惹得尤心都快熟了。
她兴许是瞧见我们这些护犊子的人的脸色,选择收敛几分,不再如方才浪荡不羁。我们的桌位正对大门,只需抬眼便能瞅见天色,天色接近混沌,逐渐住客也踏上归程。苏蓉起立抻懒腰,抖胳膊抖腿,捶了捶肩膀,唤醒面朝下抱着桌子午睡的阿七,赶去后厨做饭。
这么看来,也就是说,他们的客栈只有两个人喽?
那还真是惨兮兮。
虽是这般心想,我们却成为全客栈第一波将晚饭落肚的住客。阿七边打瞌睡边送餐,仿佛下一刻他就能面趴在地上与土地妈妈一起去梦回周公陷进幻想乡,搞得我生怕他不注意被地缝绊倒在地,使晚餐如菜香般在我们面前消散。
不得不说,苏蓉手艺还是不错的。标准的三菜一汤,秉持“早上皇上餐,中午大臣餐,下午平民餐”的健康饮食理念都不是很油腻,吃上去爽口。抿口热粥,再就点拍黄瓜,实在舒坦。
即便如此,事情未结,心里总有个疙瘩放不开,自然吃也吃不爽快。纵使苏蓉做得再好,我也没了敞开肚皮放肆吃的心思。
毕竟,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兴许是赶不上了。
倏地盛满酒液的酒碗落在我面前,我被砸出一个激灵,注目酒碗撒出些许浊酒。目光上移,正对上脸红彤彤的苏舒,还有他旁边对着酒碗犯嘀咕的但漠与面不改色心不乱跳一碗接着一碗灌酒的风无迹。
原来风无迹这小子如此海量的么……
苏舒撞见我慌神,心怀不满,又重重地把酒碗砸在桌子表面。尚且不知他已饮下几碗酒,就他身上飘散的浓烈味道与他混沌的眼神来说绝对是醉了没跑了。“来,干。”,他豪气干云地冲我说道,“你昨天不是抱着酒坛子么,这回不是一个人喝,我们陪你一起喝!”
他这厢说得慷慨激昂,反而把我懵圈了。在我慌神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阻止他们,估计他们得被我挨个儿背到楼上去送到每个房间完了还得帮他们梳洗好。
简直累人。
四处乱飘,我琢磨如果就此醉倒会不会更惨。徒然视线撞上有一口没一口饮酒还没醉意的风无迹,心下思量,决定尽情尽兴地喝酒,反正最后要背人的不会是我。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疼一整天。
幸亏我还记得苏蓉的许诺,套上衣服洗漱干净后,拿上花伞背上剑鞘,确定信封还在胸前。踏出房门前终究转身帮昏睡不醒的苏舒斟好茶,留下张信纸充作留言条,随后无声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在楼道上,放轻脚步快走下楼梯,这才放心跑到红尘客栈的后身,也是红尘客栈的庭院。
庭院栽着棵桃树,目测应种下得有几年。桃树正值开花的季节,花开得洋洋洒洒的,桃树下站了一人,身着黄衣裙,不算长,刚没过大腿根,下身套短裤,所以无妨大雅。她手持把油伞,伞面红底白花,画得应是李子树开花,她转身,回眸看向我,配以背后桃树,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瞧见我本是笑着,却目触我背后的花伞破了功,笑容带着悲怆的色彩。这令我想起前些日子见到的盛歌,不由得摇头慨叹还真是亲师徒。
她直直地看着我。“你早就猜出来了。”尾音依旧上翘。
并不是,我是昨天晚上才猜出来的而已,不要高看我。我没吭气,任她自由发挥表演下去。
她见我没说话,回身去仰头观赏桃花朵朵盛开的场面。“我就知道。”她喃喃自语,声音太轻,轻到轻易便随风吹到我耳内。
没错,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苏蓉,也是匿名后的墨言。
说到这里,我就不禁发出疑惑,难道你们杀手都如此无聊么,不应该每天奋斗于第一线么?
苏蓉回答我,当然不是啊,每天奋斗第一线那就不是人,那就是机器人。机器人懂么,就是人形机关——
我阻止了眼前这位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估计机器人这个概念也是盛歌交给她的,话说盛歌怎么不教点好的,竟教些没用的。
作为一个被委托转交遗物的人,就得有点当机立断的自觉。在她还处于恍惚状态的时候,我乘机放下伞,打怀里掏出信封,连带花伞一同递给苏蓉。
苏蓉即便再欺骗自己,当看着我们一行人到达这家客栈就该明白,明白我们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她没先接过花伞,自我手中取走信封,拆开信封看里面的内容。
固然好奇,也得憋着。
风吹花散,桃花的清香飘入鼻内,沁人心脾的气息令我心情顿时大好,我偏身望向桃树,桃树的花宛如颗颗粉嫩的艺术雕刻品,阳光透过树叶泻入庭院内照亮空气中流动的灰尘,凭自多了几分雾蒙蒙的美感。
陶醉于赏花,陡然苏蓉合纸,胸前起伏不定,她神色极其慌乱,干脆抓住我的双肩,忙问她在哪里带我赶紧去找她快点啊。我早料到会有此情况,象征性轻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得亏苏蓉常年做杀手,理智永远超过感性来掌控着整个大脑,她松手,我揉着肩膀缓缓解释道。
“理应死了罢。”我冷静地告诉她。
这时候,按照不管心理学还是小说还是影视行业,都说明我们之间必须出现一个足够理性的人主导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很显然,现在的苏蓉不够格,很显然,只有我可以。
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不应该早知道这件事情的嘛,怎么反应如此大。再者说了,那张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哎呀好好奇。
她怪叫。“死了?!”,她陷入短暂的沉默,“……死了……”
还是没忍住,我问她。“你不早该知道么。”,我嫌理由不够充分,接着补充,“昨天我该告诉你了啊。”
所以说,女人可真是奇怪的生物。
“可……”她没话了。
仰头看天,垂首看地,她收起伞,对我以伞换伞,我记得盛歌叫这把伞念师恩来着。念师恩的伞骨是用树杆制成的,撑起来的话就会发现外看伞面底色是红色,其实内看伞面底色是白色,白底红画,画得大抵是桃花,画得极其细致,却不显得繁杂,此画画家的画功定当不错。
抬眼恰巧正遇见苏蓉手指略过花伞伞身,她敏感地抬头,视线对上我的目光。她见我手拿伞,冲我颇为惨淡地笑了笑。“伞送你好了。”,她勾唇,“这还是她买的伞起得名儿,叫念师恩。小帅哥,名字是不是很美啊?”她问我,我没回答,她也不在意我回没回答。她念叨着别的事情,我想得是另一码事,即使我们所想有相同的地方,然则仅仅相交一瞬罢了。
这事儿没听盛歌提起过,我感觉她约莫要讲起我所好奇的那段故事。那张信纸被她团手里攥得死死的,我根本看不着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想听一个故事么,小哥。”她出声问我,声线平稳得很,恍如我们只是平常般交谈。
我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说想。
她深呼吸,昂头透过桃树的树冠去看苍穹。“好,那我讲了。”,苏蓉淡淡道,“这是一个小姑娘拯救快入歧途的杀手的故事。”
一听这名字,我心想。果然,和盛歌讲的故事内容纵是相同,实则意思南辕北辙。
苏蓉,也就是墨言,在遇见盛歌以前,是夜深的著名杀手之一,同时也是最冷血的杀手之一。她的朋友没几个,全是可托付真心的挚友,大多都是她同师门的师兄弟和师姐妹。
遇见盛歌不是意外,她在完成那次任务过后本打算直接逃走,没料到恰好碰上盛歌被人堵在墙角大。她本来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离开,却发现盛歌那孩子不一样,双眸里注视打自己的人们并没有浓烈的仇恨,反而清澈得活似汪清泉。
墨言来了看戏的意思,直到那些熊孩子打到无聊皆散去,盛歌才展开死死抱住的怀抱,她的怀里躺着浑身浴血的小奶猫,小奶猫小口呼吸着蹭了蹭她的脸。盛歌要走,墨言藏在房顶,偷偷往盛歌的必经之路放些止血治病的良药,然后跟在熊孩子们的后面把盛歌所收到的伤害逐一还给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墨言每每想到盛歌发现自己救助成功小奶猫的笑容,心情总是愉悦的。她抄回原路打算再看看盛歌,却发现盛歌缩在墙角,怀里抱着小奶猫渐渐冰凉的身体,哭得很凶。
她俯视盛歌的时候,盛歌刚好抬头看她。墨言从来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何况还是半大的女孩,她陪盛歌给小奶猫埋土里,刚想走,就被盛歌哭天抢地地抱着大腿求收留。
师兄师姐经常说,杀手最忌讳有容易被人抓到把柄的弱点。那时候墨言就想了,即便盛歌是她的把柄,是她的弱点,她也认了。
不对,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怎么这么怪呢……我在心里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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