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 兄弟手足(2/2)
宁安公主见唐太妃心情甚好,格外陪着笑脸小心奉承,临了却把话题一转,委宛说起自己想要进宫去探视太皇太后、太上二圣和新寡的弟媳……虽说儿臣母妃早亡,但是圣母娘娘平时待儿臣一如慈母,所以才敢当面央请……
唐太妃一时推不开情面,且又被她的奉承哄得开心,当下也就作了主,许她进宫去探望太后、二圣和已成孀妇的弟媳。
唐太妃说:后天,皇帝将要祭祀天地,相国等重臣亦当同往,公主可趁便进宫问慰,见到二圣时,亦代我致意问好。元献太子灵前你也替我上柱香吧。
宁安公主归府后,便一心忙着打点进宫之事。
韩夫人听说宁安公主将要进宫,也来拜托她替自己在周太后灵前上一柱香,尽一份礼。身为祸害国家的罪臣之妻,韩夫人已被朝廷剥夺了封诰,且还列入了逃人要犯,遭官府的通揖捉拿。所以她只身躲在公主的府上,那里也不敢去。
宁安公主的家翁陆太师得知公主将要入宫,便从陆府赶来,叮嘱公主转禀上皇、皇后,要二圣保重圣体,以待将来……
有永寿宫圣母皇太妃的符令,宁安公主终于入得长庆宫的宫门。宫里都是旧时景,然而物是人非,先是周太后,继而张福妃,现在又是太子晟,或是崩殂,或是亡故,思想起来心中就倍感惨戚,所以才一入宫门,宁安公主的眼泪就涟涟而下。
汪皇后听说公主来了,早站在殿阶上张望,母女俩甫一见面,皇后的眼泪也止不住掉落下来,宁安公主见母后脸色憔悴,形容枯槁,两鬓的白发也是星星点点,当即抱住了汪皇后大哭不已,她请母后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子……
汪皇后拭泪道:上天不佑,晟儿竟然就这么去了,可怜你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现在晟儿走了,我能依靠的就剩你了……
宁安公主哭着说:母后这么说,让儿臣心里难过得很……
汪皇后恨恨地说:光是心里难过又有什么用?你能进宫甚好,我这儿正有几句话要让你带出宫去。
宁安公主揩干了眼泪,连忙说道:儿臣也有话要禀报父皇母后……儿臣行前,家翁托儿臣转告二圣,要父皇母后保重圣体,以待将来……
汪皇后道:太师还有别的话么?
宁安公主道:家翁忠心赤忱,应该会妥为设法……
汪皇后说:晟儿虽逝,尚有圣孙,太师应当明白此中之意……
宁安公主点头,尚不及语,殿外突然喧嚣大作,却是执金吾林重阳率手下士卒进至中宫,内侍们不敢阻拦,一任林重阳等人长驱而入,说是吴王奉皇帝之命,请长公主速归府第,不得在此驻足停留,惊扰二圣清修。
宁安公主不得已辞别母后,又遥遥拜磕了上皇居处,虽然心中怒极恨极,却也只能洒泪而别。
尽管皇后和公主的这次见面非常的仓促短暂,但是汪皇后心里终于可以看到一点渺茫的希望,有希望,人便有盼头,也才能够忍辱负重的活下去。
虽然宁安长公主刚一入宫就被逐退,但是皇帝的姑母燕国大长公主却在年前破例见了太皇太后一面。而大长公主之所以能见到陈太后,是因为陈太后放出话来,若不能和大长公主相见,当绝食以求速死!反正宫里前前后后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她老婆子一个。
太皇太后此言一出,京师人皆哗然,异口同声指责相国大人专擅跋扈,不尽人情。唐相国无奈,体念到太皇太后垂垂老矣,故许其母女见面。然虽云许其见面,唐觉之到底不敢掉以轻心,这内外勾结,传通消息,要是不察,往往便酿成大错!
相国把心中所虑说给太保张成义听,张成义笑道:这有何难,只需要如此便能让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既见得到面,却通不了消息。
唐觉之用其计,是日,内侍们用肩舆将太皇太后抬上长庆宫的城楼,母女俩一在城头,一在城下,彼此遥遥见上了一面。自然这一面见过后,陈太后便放了心终于肯传膳进食了。
燕国大长公主是在腊月初十这天回到京师的,她人在乡下,衣食既粗砺,消息又闭塞,太子晟初七薨逝,乡下直到初九才听到消息。大长公主心里一合计,立马便要回京城。她觉得太子晟暴薨,庆王昊的大位这下应该稳固了,而这正是替小楼子谋官求爵的好时机。
于凤楼虽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但却是自小就在梨园戏班里待着,这学过念过的戏文唱本,不下于十几台,当中除了才子佳人的卿卿我我,就要数忠臣孝子的忠靖节义,所以尽管是小小年纪,却也能够辩忠识奸,知好知歹。只是眼前的京中之变有些让人看不清头绪,皇上固然是皇上,太上皇却也是皇上,为臣子的应该忠于谁和孝与谁,这确是一个大难题。
于凤楼到是希望在乡下再呆些时候,等到情势都水落石出了,再回京师也不迟。可是他一个孩子那里拗得过大长公主,只能随她一道乖乖的回到京中。
李润初任少府令便碰上元献太子丧礼和宫中恰逢年节这两桩大事,自然一点不敢马虎大意,因为前几月兵乱,宫里遭烟熏火燎所以需要装修粉饰,李润便在宫里四处闲走查看,那些地方要修补,那些地方要粉刷,自己先要做到胸中有数,然后才好吩咐安排。不想就是这么随意的一看,却给他发现一个天大的隐秘。
远离清凉殿和体仁阁的后山藏有一处冷僻的闲院,这里地处山阴,平时罕无人迹,李润一路转到这里,大略看了几眼,正欲原路而回,忽然耳边似听得几声细细的婴啼,李润吃了一惊,不觉定住了脚,侧耳再听,这一回婴啼声又响了几分。
李润寻声而行,不久便见到了山洼中的这方小院,朱门虚掩,伸手一推便开,里面一楹石屋,那婴啼声便在屋内。婴啼之外,此时尚还传出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寿公公,您快瞧瞧去,外面好似有些响动……”
门帘一动,屋里闪出个人来,冷不丁瞧见院里的李润,“呀”的一声又赶紧缩回了头。
李润认得这人,也是少府的属下,是负责宫里园圃的监丞,名字叫做寿南山。李润便道:寿内使,你在这里做什么?
寿南山只得从屋里出来,讪讪的趋前行礼,见过了少府大人。李润皱皱眉道:这屋里哪里来的婴儿啼哭声?
寿南山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吱唔道:哪里有什么婴儿?大人想是听错了吧?
李润哼了一声:不可能,我一路寻声到此,刚刚还听到一个女子在说话……
话音未落,屋里出来一个女人,见到李润后,便趴在地上磕头,磕完了头,却对寿南山说:寿公公,这事想瞒也瞒不住,大人既然知道了这里,不妨把实情告诉大人,这孩子有救无救,总要靠他自己生就的命。
寿南山脸色一黯,跪下说道:也罢,今日事且瞒不过大人,实话跟大人说,这屋里的婴儿便是当今皇上的幼弟,也即是太上皇帝的第三子……因为那日宫里纷乱,奶妈子抱着孩子躲避乱兵,三转两转地迷了路,因惧怕乱兵加害,便带着这孩子隐匿在此处,奴婢等知道了,虽欲声张,然而上皇内禅,皇上登基,忙得走马灯似的,这就担搁下来,原想等忙完这阵再呈奏上报,却不料又遇上张庶人行剌犯驾这等事!
李润大吃一惊,失声道:这莫非就是张庶人所生的孩子?
寿南山一脸滞重,点头道:正是。大人既然都知道了,这孩子是生是死,就全在大人的一念之间。大人要是去告发,奴婢也无话说。不过这孩子怎么说也是太上皇的骨肉、皇家的血裔,求大人想想法子,救救他吧。
李润跺了跺脚,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一振衣袖,道:你们先好生看护着,这事非比寻常,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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