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 狼子野心(1/2)
辰时初刻,赶在百官上朝之前,禁军完成了对散居京师的朝官们的搜捕,几百号人,不论官职大小都一起拘押在宣和坊的相爷府里。朝官们被军士们看管着,虽骂骂咧咧的不大服气,但是面对眼前锃亮的刀剑,大都是忍气吞声,无可奈何。
政事堂的一干员郎佐官,则被视为周党余孽,一律绳捆索绑,在历数其罪迹后,一一牵来,当庭斩杀于朝官们的眼皮底下,结果那些一直骂骂咧咧,恶声恶气的朝官,这下也都乖乖的停口不骂了。一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二来,这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讲不清,到是静观其变的好。
以杀立威,以威服人,这皆是张成义给出的主意,牛刀一试,果然灵效,朝官们这便老实多了,看他们一个个蹙眉撮唇,藏头缩肩的样子,全无以往的盛气凌人之相,禁军的将士瞧在眼里,乐在心里,往常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老爷大人们却也有这般惊惧畏怖的时候。
皇族宗亲,禁军虽未上门惊扰,不过燕国长公主府和宁安公主府都加派了人手予以监视,燕宁两府一直都是关门闭户,未见有什么异状,至于忠义郡王府和南乡郡主府,兵士们赶去时却扑了个空,奴仆们抖抖索索的告诉军爷,早在昨天京师乱起之时,郡主已经改换民装,以青帕包头,乘一辆驴车出广济门去了。除此之外,卫国公方大用和济阳侯方镇川的家小都已经带到,亦被安置在相府的后园。
辰时三刻,天已大亮,奉命前往城中召请名医的王守礼和何知书在宫门外被军士们挡住了去路,当即赶回来向帝后禀报。
先是王守礼说:皇上,宫外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禁军的将士,人人操戈带剑,虎视眈眈,老奴跟他们说话都是爱理不理的,皇上的圣旨竟落得比废话还不如。老奴还听说,六部诸衙门的老爷大人们也都给乱军拘押在宣和坊的相爷府……
何知书也说:禁军在宫门外布设了好多鹿角路障,一伙人大呼小叫的全不知道体统。太后老菩萨的病可是半点担搁不得,奴婢们手无寸铁,面对这些犯上作乱的军爷都不知如何是好。皇上,禁军围宫,抗旨不遵,居心难测,奴婢以为,眼下这宫门到是万万不可轻开,那些乱军好象随时随地都可能冲进宫中……
皇帝皱着眉问道:外面是谁带的兵?是大将军唐郡王么?朕昨夜曾于丽景门亲宣谕旨,禁军将士不是陆续散去了么?怎么一转头就又回来了?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守礼说:带兵围宫的好象是南营的马行原马都尉,老奴传谕宣旨,那马都尉听如不闻,一概置之不理,只说禁军将士如今只奉唐郡王一人的号令……
何知书跟着说:奴婢听了也觉得奇怪得很,禁军不遵皇上的旨意,只听唐郡王一人的号令,可不就是谋反么?
皇帝和皇后这下都有些吃惊,陈太后也觉得这事蹊跷得很,禁军围宫,去而复来,当不会有什么好事,想了想便说:皇帝该派人去宣慰劳军了,记着把内府里的银子发一笔下去,千万要把唐郡王给召进宫来,别让他搅在里头坏事,禁军将士们不肯听命,暂时也强逼他们不得,只能采怀柔安抚之策。先把人哄住了,余下的事以后再说。
皇帝点头称可,立刻派驸马陆怀前去宣慰劳军,结果却也跟王守礼一样灰溜溜的碰壁而回,陆怀说:禁军抗旨违命,意图不轨,宫里应早作筹谋,否则事发仓促,恐不及防……
皇后这时已经隐隐察觉出事态的严重,将士围宫,不肯受命,其所作所为到底安着什么居心?汪皇后怔怔忡忡,有些不敢往深处去想。
皇帝此时也颇感无奈,禁军肆行妄为,朝廷眼下并无手段裁治,只能一昧的宣慰安抚。皇帝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派忠义郡王宪源前去交涉。皇帝希望皇叔宪源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之稍安勿燥,暂不激化生变,惹出事端。
宫里于是把宝都押在忠义郡王身上,汪皇后叫王守礼取出内库所藏的金银绸缎,安排了十几辆大车装载,都送往宫外,充作劳军犒赏之费。陈太后则关照宪源说,一定要面见唐大将军,弄清楚禁军围宫抗命,到底意欲何为?最好是让唐大将军进宫面圣,以释内外之疑。
身负多重使命的宪源,此行的结果一如陆怀般无功折返,所带去的十几车金银绸缎到是让禁军将士们给悉数没收了,至于想与之见面勾通的天水郡王唐觉之却是有意无意的避而不与宪源相见。
但是宪源在交割宫里的劳军犒赏时,总算趁机打听到一点消息,象禁军的马都尉以为,周如乐罪大恶极,皇上应该明典严刑,以泄内外之恨,其孙女身为东宫嫡配元妃,亦极不妥,应当予以贬斥罢废。唐郡王为国立有大功,为何不能为相作宰?禁军将士任劳任怨,却常受欺凌压迫,长年不予升赏转迁,今日事原非一时之恨,将士们既然已经做了,不达目的定然不肯罢休!
对于马都尉这番狂言悖论,宪源不敢痛加驳斥,只能委宛的表示:前太宰周如乐,上欺下瞒,祸国殃民,皇上已言明将重治其罪,如今畏罪藏匿,一挨搜捕归案,皇上自会惩以极刑,储妃深居宫禁,足不出户,向来与外事无涉,且有涎育圣孙之功,岂能无故加以斥废?宫里慈圣周太后如今惊忧成疾,皇命延请京师名医,禁军将士却堵塞宫门,禁止内使出入宣召,于情于理好象都说不大通……
禁军的马都尉当下神情倨傲的告诉宪源:昔时马嵬坡之变,禁军起事,诛杨氏一党,杨氏既灭,岂能独留贵妃性命?自然除恶务尽!今日事正同于此理,储妃留存不废,若日后正位中宫,思量起今日之事,又岂不切齿深恨!禁军将士跟从唐郡王多年,如唐郡王此番不为相,将士们必不肯依,禁军之所以围宫兵谏,其意便在于此。忠义郡王亦不必多言,只须将此话上达天听便是。
宪源陪着笑脸问:都尉此话究竟是禁军将士的意思还是唐郡王的意思?唐郡王如今身在何处?可否容我与他相见叙谈?
马都尉说:唐郡王的意思即是禁军将士的意思。唐郡王如今可不得闲,禁军南北二营六万子弟如今都归入了麾下,听从其号令,不上几日京中当会有大事发生……
宪源一惊,还想趁便打听,那马都尉却自知失言,再不肯谈了。
宪源忧心忡忡,急起身回宫复命,自然据实呈奏,不敢增减一字。
皇帝歪着头听皇叔宪源说话,临了却哼了一声,怒道:岂有此理,当永寿宫是马嵬坡了?是不是要朕也退位为上皇?方才称他们的心,如他们的愿?
皇后却从宪源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不上几日京中当会有大事发生……”,汪皇后思忖着这话,不觉紧紧皱起了眉头,一着不慎就放虎归山啊!唐觉之这回终于按捺不住了!诛周氏,废储妃,原来都是蓄谋已久的……只是他既然走到今日这一步,自然是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为和不敢为的?
汪皇后当即说:宫外带兵的只是马都尉么?皇上此刻应该再御丽景门,劝说马都尉归顺朝廷,唐觉之虽有不臣之心,此时也难以给他什么实在的好处?皇上到不妨许马都尉以公侯之位,使其弃恶从善,听命于陛下,借此分化瓦解,以保无虞。
皇后心细如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打乱唐觉之的部署,而眼下这或许就是唯一的机会,只要马都尉能够归顺朝廷,效忠皇上,宫里的金吾卫再加上马都尉手下的这一支禁军,多少也能够防守抵挡一阵,只要拖过这紧要的两天,等许成龙方镇川的勤王大军一到,里外应和,这些犯上作乱的乱军便成了瓮中之鳖,掀不起什么大浪。
“事不宜迟,请皇上速速启驾……”汪皇后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便连连催促皇上动身,皇帝当然不敢轻忽,一迭声的吩咐启驾。
然而车驾尚在半路,便有小太监喘嘘嘘的奔来,呈上了禁军南北二营八位都尉的联名会奏,奏中吁请皇上罢黜太子,斥废储妃,改立庆王为皇嗣,降诏告之于天下,并任用天水郡王唐觉之为相作宰,掌理政事军务,则禁军归心,臣民称幸,四海咸宁,天下自然无事……
皇帝看罢奏折,面色一沉,低头不发一语,汪皇后心知有异,拿过折子细看,待看到“罢黜太子,斥废储妃,改立庆王为皇嗣”这几个字,不觉愤然破口怒骂:狼子野心于今昭然若揭!储贰之立,关乎国本,岂能动摇!奸臣贼子信口雌黄,大逆不道,妄图挟持皇上,操纵废立!吾儿若废,妾亦当死!皇上自问,能独存乎?
皇帝叹息一声:皇后若死,朕亦当死!逆臣既存此心,又行之于文,轻易岂肯罢休,自然早有定计。禁军围宫逼驾,其意正在于此,朕又岂会不知,明里这是罢黜晟儿,谋立庆王,暗里窥伺的却是朕的大位。
汪皇后心乱如麻,这一切正如皇上所言,储位既夺,当不会力止于此,皇上或是被逼内禅或是成为傀儡,二者必居其一。皇后前思后想,于今再无退路,惟有极力劝说马都尉反正。
皇帝本人也跟皇后一样怀着最后一丝寄望,要是能够劝诱马都尉归降反正,宫里自然就多了几番胜算,有鉴于此,皇帝甚至不惜许以王爵,用为宰辅。
当帝后登临城楼,马上吩咐内使传话于城下,那王守礼奉命宣旨,才刚刚从箭垛后面伸头喊话,却见城楼底下,一干军士们张弓搭箭,吓得身子贴地,口中直叫:不要放箭,圣上和娘娘在此!
话音未落,已有十来枝箭簇射上了城楼,虽然帝后身边有金吾卫的将士手持大盾团团卫护,不过这围宫逼驾,箭射至尊之举,足以表明禁军逆谋反叛之心已经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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