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眉间心上（1/2）

紧赶慢赶，燕国长公主的宅邸终于建成了，长公主亲临看过后，既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她面无表情的板着脸，仿佛眼里看到的只是别人的房子。而她在登车离去之前，心里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里再好怎么说总是比不得洛都啊！

虽然对自己新修的府第不甚满意，但是燕国长公主还是要搬到宫外住，陈太后虽然眼泪汪汪的舍不得长公主离开，只是她对这个任性妄为的宝贝女儿实在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汪皇后听说长公主要搬出宫住，立刻忙碌起来，她叫宫正监何知书把内库里的可做帏幕垂帘的织绵每样拿出一匹，让长公主选样。只要长公主从中挑中合意的，浣衣局和织室里的婢仆便日夜不停的裁剪缝制。可是长公主挑来挑去，总找不着合意的，不是嫌太花，就是怪太素，要么就是疑心皇后藏私，好东西都自己留着……何知书没辙，赶紧回禀汪皇后。汪皇后没好气的说：那就领她到内库去，由着她自己挑拣！皇后现在只想早点打发走这尊瘟神。

长公主的府第落成，按理说，大狱里的刑徒应该回去继续蹲监，但是驸马陆怀忙完了公事还要兼顾私事，眼前现成的人工物力不用，等于天上掉下的便宜不沾，那岂不是个大傻子？当下继续调用这批刑徒去为他的结义兄弟济阳侯方镇川修造宅子，顺便也替自己建一座别馆，好将外室姚璎珞养于此间。

陆怀和方镇川各自娶了姚氏姐妹，彼此又是八拜之交，所以陆驸马的别馆就紧傍着方镇川的宅第而造，以方便两家人的来往走动。

就在这两家的宅第将要造好之际，堆码在一处的木料突然崩塌滑落，接连砸死砸伤了下面的十来个刑徒，在场的刑徒和看守他们的士兵看到木料从高处崩落，先是手忙脚乱的只顾闪躲避让，后又忙着救死扶伤，竟是谁也不知那李佛奴是在何时逃得无影无踪。

不过兴造营建中出些伤亡自是难免，佘典史和张宝官一合计，将逃亡的李佛奴列入被砸死的刑徒当中，居然蒙恩得烧埋银三两六钱，佘典史将这银子拿来买了些酒菜，拉张宝官来与之对饮，说是去去这死人的晦气。

只是张宝官心事沉重的有些提不起劲，他想，这李佛奴一路逃往东胡那是最好不过，切莫滞留在京师里生非惹事。

驸马、执金吾陆怀擅自动用刑徒，假公济私，不顾朝廷三令五申替自己营建别馆的事，不知怎地被御史台的谏官们所侦知探明，当即将详情报送给了中丞大人周如乐。周如乐因为执金吾陆怀职掌揖捕司时跟自己的御史台职责常有冲突，本来就是意见多多，这下子抓到陆怀的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当下一纸呈文将此事禀奏于皇上。

周中丞的文中弹劾陆怀的罪迹主要有三条，假公济私、背弃公主、辜负圣恩，其中尤以背弃公主、辜负圣恩罪责为大。

皇帝览过奏疏，亦觉得驸马行为太过，居然私置别宅，金屋藏姣，这眼里究竟有没有公主在？既然眼里没有公主，自然也就没有皇上！皇帝因此宣召皇后过来，将弹劾陆怀的呈文拿给她看，汪皇后这才知道陆怀背着公主私纳偏房，自建别宅的事。

皇帝说：陆怀背弃公主，辜负朕恩，应予严惩。朕欲降旨加以申斥，其所建别馆收归内府，不许占用，私娶的民女亦收系宫中，永不放还。

汪皇后说：陆怀诚然有负皇恩，不过他与宁儿毕竟是夫妻，惩诫之前，总得先问问宁儿的意思。

皇帝说：陆怀应交给宁儿严加管束，本来纳妾蓄姬再所难免，公主要是不问，驸马可自择一二，可是他竟敢分门立户，既贻笑于人，又使公主蒙羞，此为大不敬，按律应予置问！

汪皇后说：皇上请先息怒，是否可待妾身问明了情由，皇上再予处置不迟。

皇后回去后便召来宁安公主询问，公主虽然对此冷漠淡然，但是公主跟前的嬷嬷却是事无巨细通通回禀于皇后娘娘。

汪皇后听了很是惊讶：都闹到这步田地，你们这些嬷嬷也不进宫禀报？

那些嬷嬷顿时叫起屈来：奴婢早就看不过眼，都是公主给拦着护着，公主凡事既然容得，到叫奴婢们如何好说？

汪皇后不悦道：这都成什么样子了？驸马另娶单过，冷落公主，是何体统！简直脸面都不要了！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还有谁放在眼里！上次已经告诫过他，居然还不知悔改，且更变本加利！公主也糊涂，哪有这么容男人的，这早晚要上天！

汪皇后于是又叫宁安公主，对她说：这事可万万容不得！驸马我也不召了，让他等着听候皇上处置吧，至于那个偷娶的女子，公主到底想要怎么办？

宁安公主迟疑着道：身为驸马强娶强纳，一介民女何敢不顺从。其责全在于驸马，应与民女无涉……

汪皇后道：话是如此说，不过，那妖女自恃美色，勾引驸马，也难逃罪责！你父皇很是动怒……我劝了恐怕也不会听。

宁安公主没想到事情会一下子闹得这么大，真要说起来，当初还是自己不允许驸马和那个姚姓偏房走进家门，象保义夫人就曾劝了不止一次，都让自己给断然拒绝了。

汪皇后说：这事可大可小，公主不妨拿出态度来，照我说，驸马也该受些教训，他这坏毛病总是改不了……

御史中丞周如喜专章向皇上弹劾自己的事，执金吾陆怀很快便得知了，当时心底就有些惴惴不安，他到不是担忧自己，自己大不了被申斥训诫一顿，勒令在家思过，他担心这事牵涉到姚璎珞，搞不好会被没入宫中，姚璎珞若是被没入宫中，他活着也就跟个死人差不多。

陆怀本想把这事暂先瞒着姚璎珞，只是姚璎珞已经从她姐姐姚琉璃的口中得知了细故，顿时花容变色，以为是天塌地陷，生离死别，等她见到陆怀的面时，已是伶仃憔悴，哽咽难语。陆怀见状益发心乱如麻，安慰过几句，便赶紧去找方镇川商量，方镇川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陆兄不妨回去问问老大人的意思。

老大人是指陆太师，陆怀一听这也对头，赶紧去见他父亲。陆太师惊闻其故，先是一通大骂，骂过了，看着垂头丧气的不肖儿子，又说：要想保住你那个偏房，我看还得去求公主，她如果能够相容，你那偏房妾自然还有一丝活路……

骂走了陆怀，陆太师有些坐立不安，想了想后，决定驱车出门，前去拜访太宰周如喜。

周如喜虽然知道这事，却不肯插手管，他回复陆正己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事关公主？皇上若要替公主出头，则非你我所能劝止。太师也不必进宫，这些话如何在皇上面前说得？太师疼爱幼子，皇上亦爱其娇女，除非，除非是公主体谅，不予计较，而公主若肯替驸马求情，皇上看在公主的面上，或许可以置之不问。

陆正己想请周太宰从中转圆，让周中丞放宽些子，不要催逼过甚，周太宰咦然不快：政事堂和御史台各有执掌，互不统录，谏官言事，自可风闻上奏，有司皆不可干涉，身为太宰理当以身作则，岂可以言乱法？

话说到这份上，陆太师只能恨恨而归，他坐在车中，心里把这浮浪不肖的儿子少说骂了有十回。

陆驸马带着姚璎珞去央求公主，公主却不予理睬，她叫嬷嬷们挡住驸马爷的驾，不让他闯进内室来，赵钱氏和保义夫人在一旁都相帮着说话，宁安公主只是冷笑：他现在惹了事，闯了祸，才想到让我做他的挡箭牌……哼哼，要我替他收留这些狐媚惑主的妖精，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