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情难自禁(1/2)
张宝官死死按住李佛奴的时候,仿佛自己正在按着一头将要暴跳腾跃的猛兽,他简直比猛兽的力气还大,四五个人冲上来拦着压着,把他绊倒在地上,他都还能挣扎,张宝官自己的后腰上就挨了他一脚,这一脚踢得极重,张宝官一边揉着腰胁,一边呼呼叫痛。
“贼小子!想造反么?”他骂骂咧咧的想上去踢他一脚,但是当他看到李佛奴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悲伤绝望的目光,张宝官忽然就怔了一下。他被这个目光给打动了,他想起当年在卫州城外的那个破窑里,宁安公主望着他的眼神,也是这般悲伤绝望,那一双眸子万念俱灰似的黯淡无光,想起来便叫人心慌意乱……张宝官这时候叹了口气,将要踢出去的右脚收了回来,唉,这叫什么事,一对前世的冤家,老天让他们相见便见了,却搞出这许多名堂?
张宝官有些莫名的烦躁,“这鬼天气,真要热死人了!”,他抬头看看天,天上一丝云彩也无,“呸”,他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李佛奴也终于平静下来,他“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刚才涌出来的泪水混合着沾上的锯屑尘泥,灰灰黑黑的象涂了个花脸。他现在有些赧然,为自己刚才不争气的流泪,也许这泡泪给憋得太久,所以情不自禁的就流了出来。
贵人们已经离开了,刚才那惊鸿一瞥直贯入心的印迹此时也如云烟般消散,那是他的宁主儿么?李佛奴有些不敢想,假如他能够多看两眼,假如她能够再走近一些,一切就没有这般云遮雾罩。
李佛奴长叹一声,有些悔不当初,想他懵懵懂懂的从繁花似锦的天堂掉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大狱,跟他的宁主儿睽违永隔,都只缘于一个错失,他当初该不该逾墙而走?
李佛奴觉得他好似存活在一个梦里,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就象个梦,由美梦发端变成恶梦收尾,因此他盼着梦醒——梦醒了,天堂和地狱就都不见了,但是梦里的宁主儿呢?她和他有神仙的红线牵着,只是神仙如今也不管他们了。
佘典史这回也喘嘘嘘的跑来,横眉竖眼的盯着李佛奴怒骂:这是咋回事?叫什么叫?公鸡学打鸣了?还是发花痴了!他妈的下贱种子,尽想美事哩!人家那可是大贵人,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八辈子你我都够不着,先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么?去,给我把大杖拿来,让他吃上几杖,这皮肉舒坦了!心中也就没想头了!
李佛奴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声未吭,张宝官这时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也是这毒日头底下晒昏了头,没事了,没事了,都起来给我干活去!要是误了工交不了差,到时候打烂你们的屁股可别怨我!
佘典史伸脚就往一人身上踹去,嘴里喝道:校尉大人的话,你们一个个都耳聋了,当没听见?还敢这么蔫不拉叽的磨洋工!找死么!
刑徒们每日收了工,总是被押解回大牢,往常的这个时候,刑徒们一入牢门便等不及的呼呼大睡,今天却有点反常,七八个人聚在一起谈论白天的那两个贵人。李佛奴两手枕头仰躺在地上,他在想白天见到的那张脸,那张跟宁主儿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李佛奴有些困惑,世上难道真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他身边的一个狱友这时凑过来,嘻嘻笑道:假胡儿今天发什么颠?大呼小叫的,要是惊了公主的鸾驾,这脑袋可就不保了。
李佛奴皱着眉头道:公主?什么公主?
那刑徒道:嗬,闹了半天,你还当是谁来了?两个大贵人,一个是公主娘娘,还有一个是皇上新封的郡主娘娘。想当年宁安公主成婚的时候,皇上置办的嫁妆足足有三里路长,京师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看……
李佛奴霍地坐直身子,道:宁安公主?你说她是宁安公主?
那刑徒笑道:假胡儿想来是痴了,自从见到公主就动了心事,害起这相思病来了!那可是宁安公主不假,只可惜人家在天上,咱们在大狱里,想了也是白想!
李佛奴低头不语,身子重又躺了回去,心里却在寻思:宁主儿,宁安公主……宁安公主,宁主儿……他越想越是觉得狐疑,在周太宰的府上,她是一身奴婢的打扮,可是隔了几日在城外的别业,她却摇身一变好象个仙子,她由来到去都是个迷,而他开心得忘了去探究迷底。
身边狱友们还在那里眉飞色舞的谈得起劲,李佛奴翻了个身,有心不理会,可那些话语却句句往耳朵里钻,其中有一个说:那公主在城外有个大庄院,呵呵,可了不得,怕有好几百亩地吧,里面到处雕梁画栋,池沼假山什么的应有尽有,老子就是在那里失了手犯了事,给关到这鬼地方来的。
李佛奴听了这话,腾地起身,手指住那人,大声道: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再说一遍来听听……
他一着急,这汉话便说得结结巴巴,那人道:你要是想听,坐下来听我慢慢道来。
李佛奴道:我只问你,那地方你果真去过?是不是在城南的广济门外?你到是快些讲来……
那人笑道:看你猴里巴急的!莫非也在那地方做过几票买卖?
李佛奴怒道:我岂是与你一般的人!我乃是大汗派来的通问副使,你们的皇上我当面见过,太宰也与我喝过酒……
那人摇头大笑:好你个假胡儿,又说起这等大话来了,好好,你是通问使,通问到这大监里来了!
李佛奴脸胀得通红,双手也攥成了拳头,旁人看出势头不对,忙上前劝解,李佛奴却是一笑,到不与他计较,只是皱眉道:你快些讲来听听。
那偷儿当下便说了起来,李佛奴听得有些心惊,这偷儿所讲的果然是他曾经到过的别业,那地儿他四处闲逛过几次,自是熟悉不过。
那偷儿这会又说起二门里的事,李佛奴却没有心肠听,他斜靠着墙,头脑里浑浑噩噩想的都是他在别业里的事,宁主儿和宁安公主,宁安公主和宁主儿,这迷底仿佛已经呼之欲出,他只是万般的想不到宁主儿竟是当朝的公主。
李佛奴的心乱糟糟的,其中有许多欢喜与甜蜜,也有许多担忧与不解,他似乎有点明白宁主儿为什么要把他藏在城外的别业,她要是早些跟他说,他只怕就留下来不走了。
“宁主儿,他的女人,管她是不是什么公主,她只是他的女人!”李佛奴的心这会儿忽然就踏实了,那些困扰和烦闷暂时都被他放在一边。
宁安公主隐约听得一声呼唤,她当时端坐在肩舆上,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唤她,因此她没有回头看顾,宫里的贵人遇事从来都是这样端庄谨严,非礼不听,非礼不言,非礼不视,不摇不动,不惊不诧。
但是在回去后,这一声呼唤忽然就闯进她的梦里来了,她在梦里真真切切的听到“宁主儿”三个字,那是大野佛奴的声音,她一辈子都记得的声音,在梦里一声声的长相呼唤。宁安公主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感叹自己身边的凄清冷寂,相思已成灰,记忆却关不住,在月夜里象水银一样流泻,触目成思,恍惚如梦。
宁安公主披衣而起,悄悄踱到院子里,院子里有张小榻,保义夫人蜷躺在上面乘凉,隔了老远一时看不出她到底睡着了没有。
宁安公主走过去时,保义夫人动了一动,探起身问道:公主还没睡么?
宁安公主说:天热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保义夫人说:我睡了一下午的觉,这会反到睡不着了。因起身想让出小榻,宁安公主按住她说:一起坐吧。
两人便同坐在小榻上,外面凉风席席,公主心里的燠燥因此减轻了不少,她轻声笑:一个人在外面坐了这半天,究竟在想什么呢?
保义夫人说:也没想什么,就是心里有些闷,这出来吹吹风才觉得好些。
宁安公主道:呆在家里烦,躲到别业去同样是百无聊赖,天下之大竟是找不到一处足以让人寄身的地方。
保义夫人笑道:公主该把驸马爷请回来,驸马爷回来了,公主还有这么烦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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