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只羡鸳鸯(2/2)
张宝官忙笑道:小人说话多有得罪,惹公主生气了。
宁安公主轻声叹道:我不知道这事该找谁商量?难得有信得过的人!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你若是肯帮,桌子上的那个包袱就是给你的。
张宝官说:公主信赖小人,是小人的福气!公主的事自然就是小人的事,别说是叫来做这些小事,就是要小人割下自己的脑袋,小人也决不会有半点含糊!这包袱还请公主带回,小人可万万不敢收下。
宁安公主笑道:你新娶了亲,又买了宅子,这些便算是我贴补你的,你要再推托分明就是存心不想替我办事。
张宝官却不过,拎起包袱,轻飘飘的没几斤分量,便没在意,当下拜辞了公主,回到家后才想起将包袱打开,里面除了几件做工精巧的首饰,还有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张宝官将首饰交给浑家收起,自己攥着那银票独自发呆。公主对自己恩同天高,纵然粉身碎骨都报答不了,今天公主所交待的这件小事,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办成办好,只是怎样才能办得让公主称心满意,赞不绝口?
张宝官暗想:公主既然要见李佛奴这个人,最好不过就是直接把李佛奴带来给她,只是李佛奴身为东胡的使臣,平时又住在有官差守卫的四夷馆,到是怎样才能把他带出来交给公主?张宝官为了这事,日思夜想,当真是想破了脑袋。
宁安公主从此每天都要到天福寺去上香拜佛,上完香礼过佛,她会在天福寺的方丈室里跟张宝官见一见面,问问他打听到的情形如何?但是四夷馆里有官差当值,东胡的使臣们吃住都在其中,平时难有外出的机会,即使外出也有官府车接车送,外人等闲难以近身,所以张宝官一时也打探不出什么来,更别提能将人带出来和公主见一面叙一叙了。
宁安公主每天抱着希望而来,总是带着失望而回,她虽没对张宝官多说什么,张宝官自己却是老大的不自在,这等区区小事都办不妥,当真辜负了公主对自己的信任。
为此张宝官索性连家也不回,整日流连于四夷馆附近,终于等到太宰将要宴请胡使这样一个好机会。他也没作多想,赶了一辆马车,自下午开始便蹲守在相府门前的暗巷里,一直守到子夜时分,这才见到胡使们都陆续告辞出来。
这一行共有五六人,三老三少,张宝官观望打量时,忽就傻了眼,六人当中,究竟谁才是公主想见的李佛奴?
他正为不识谁是“李佛奴”而叫苦,这时却听到四夷馆的差官们在叫唤各位大人的名讳,请他们登车回馆驿,果然六人当中只有一个姓李的大人,张宝官借着相府门楣上明晃晃的羊角宫灯,终于看准了李佛奴这个人的身材面目。
这后来的事,仿佛如有神助,按张宝官以前混江湖的行话应该叫做“老天帮忙!祖师爷赏脸!”,胡使们都喝得醉醉晕晕,偏又不肯乘四夷馆的官车而回,就这么在街头闲游散逛。
张宝官一路悄悄尾随,看到那李佛奴渐渐与旁人走散了,又四下里瞧见无人,便欺身上前,轻唤一声“李佛奴,直叫我找得你苦!”
李佛奴应声回头,张宝官快步走近,忽然间一掌斫在他的脖颈处,李佛奴猝不及防,当下身子一歪,人便软软的站立不住,酒力一时也都发作出来……
张宝官将他弄上马车,“驾,驾”两声呦喝,把马赶得撒欢儿似的疾奔快跑。
宁安公主是第二天一大早被人叫醒的,侍女告诉公主,姓张的恩公一早便来求见。
宁安公主赶紧出来见他,张宝官将昨夜的事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宁安公主一时怔在那里,她没料到事情的进展竟然如此顺利,顺利得她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是她心里却是欢喜的,这欢喜就写在她眉开眼笑的脸上:他、他现在人在哪里?他还好么?你可小心别伤着了他!
张宝官也笑道:李公子昨天喝得烂醉如泥,我轻轻一碰,他人就倒了,公主要不要随小人去见他?嘿嘿,睡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睡醒呢……
宁安公主微笑道:他天生就是爱喝酒,偏偏酒量不行,每喝一次,必醉一回,又喜欢逞强好胜,谁劝也不听……
张宝官道:李公子如今就在小人家里,所以还请公主屈尊下顾寒舍。
宁安公主“嗯”了一声,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这命里的冤家,欢天喜地之余又不禁心慌意乱。她头脑里这会儿思绪纷飞,她就要见着他了,在这之前,她得先定定神,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当朝的公主和东胡的使臣应该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所以她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隐秘,她得把他藏起来,藏到一个别人无从查找的地方。
她把这担忧跟张宝官说了,张宝官一听,吓了老大一跳,急急忙忙的说:公主不是说只是跟他见上一面?既然如此,公主见上一面也就是了,何必生出许多枝节?再说李公子是东胡的使臣,公主怎么能给私藏起来?朝廷到时候又岂会不追究查问?
宁安公主对此到是胸有成竹,当下神情淡定的说道:我也不是要藏起他一辈子,至多不过三五天而已,我也不会告诉他我的身份,等这三五天过后,仍要送他回去,到时朝廷就算查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张宝官劝道:公主的想法固然是好,怕只怕万一露馅,朝廷和驸马的面子都不好看!
宁安公主笑道:我把他藏到城外的别业,谁还会大胆闯进去不成?现在趁他酒醉未醒,你得赶紧送他到别业去,等到三五天后,我把他灌醉了,再由你送他回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甚好。
张宝官道:公主好端端的出居城外,岂不更让人生疑?
宁安公主皱眉想了一会,才道:过几天便是我母亲明贤皇贵妃的忌辰,我出居城外乃是为母妃修行祈福,默哀尽孝,往年来年年都如此,所以只要我父皇母后不疑,那里还有别人敢疑!
张宝官想想也是,只得满口应承下来。
大野佛奴昏昏沉沉的一觉睡醒,睁开眼时,浑然不知自己是身在什么地方,瞧着所呆的屋子铺着满地的红毡,张挂着织锦堆绣的帐幔,其间气味芬芳馥郁,陈设奢侈华贵,竟比他去过的太宰府第还要富丽堂皇。
大野佛奴觉得自己象是无意中闯入了仙境天堂,眼前的一切似梦非梦的让人觉得恍惚迷离。他抬头,雕梁画柱处处绘着花鸟人物;低头,柔滑的缎被上绣着并蒂莲花和五彩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仿佛是在被面上游弋。
侧起身子,床头边的小几上,红纱绸的宫灯柔柔的放着光亮,照得整间屋子都笼在这一层温柔旖旎的红色里。
一缕青烟带着几分幽香从小几上金兽的口眼里散逸出来,甜丝丝的香气时轻时重,若有若无。
大野佛奴一骨碌坐起来,困惑不已的胡思乱想,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又怎么会呆在这里?
他坐在床沿,慢慢的回想,想起了太宰家的酒宴,想起了也里温大王成了东胡的大汗,想起了自己喝醉了酒,和别人一起游荡在南都的大街上……
他还想起有人曾在街角叫了他一声,他应声向那人走去的时候,那人却出手袭击了他,而他当时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然后他被那个人背负在身后,给弄到了一辆车上……
他现在想不起这个人的样子,但是他肯定不认识这个人,他为什么袭击自己?难道就是为了把他带到这里来?
他忍不住又打量起这间屋子,这儿应该不是什么仙境天堂,到象是江南女子的香闺绣房。
大野佛奴怔怔的发呆,这事整个的稀奇古怪,叫人猜想不通也估摸不透。大野佛奴想了一会,便双手抱头,重新躺回到软软的睡床上。
“既来之,则安之!”南蛮子的话虽然难学难讲,但有时候想想还是颇有道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