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只羡鸳鸯(1/2)
周太宰为东胡来使安排的这场便宴,几乎罗列了南都市上能够采买到的最好的材料,皇帝既然说要待以上宾之礼,他这个为相作宰的,当然不能吝啬小气,以至于做下这塌皇上台,丢大国脸的丑事。
况且太宰宴客不论是为公还是为私,总是有其特殊的目的和用意,而堂堂相爷府的花厅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的,是凡能有资格成为周太宰座上嘉宾,如果不算府里师爷门客的话,整个南都统统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十个人。
东胡的使臣接到邀约,当然乐滋滋的前来赴宴,四夷馆的酒馔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跟太宰家的私宴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酒宴上宾主之间频频劝请,言谈甚欢。东胡的使臣都还不知道也里温大王已经成了东胡的大汗,这下听了周太宰说起此事,都是手舞足蹈、兴高采烈。
周太宰一边殷情劝酒,一边对双方将要构建的亲善睦邻关系作了一番寄予颇深的展望,东胡的使节自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都应许承担下来。今天的这顿酒,太宰和使臣们千杯恨少,当然是越喝越有味道。
将近子夜,酒足肴饱,东胡使臣拱手告辞,周太宰已经大醉,葡伏不能稍动,使臣们笑其醉态,于是勾肩搭背,相扶而走,四夷馆的官差此时已经等在门外,当即牵马驾车的要送各位使臣回驿馆。
胡使中有人道:咄,我们自己走将回去,顺便观观景,醒醒酒,不须劳动尔等相送。
四夷馆的差官们预先都得到太宰的吩咐,对待东胡使臣要恭敬有礼,凡事应顺其意思,差官们于是不敢相强,只能听之任之。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一偶尔的放任竟然出了不小的意外,东胡的副使兼通事官李佛奴这一夜走失未归,居然再也不见了踪影。
太宰酒醒后闻知此事,不敢怠慢,严令京兆尹彻查,京兆尹惶然,将三班六房的捕快统统派出去,京师三十六街,七十二坊,上天入地,大搜大索了好一通,却是毫无音信线索。
京兆尹无奈,亲到相府面见太宰,苦着脸诉说,到处大搜大索过了,却遍寻无着的实情。
周太宰勃然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圣上要见的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找不到胡使的下落,就拿你头上的乌纱来抵……
堂堂京城,朗朗乾坤,居然出了这种事,太宰的心情好生不爽,唬着脸自顾自生气,韩夫人奉茶时因此多问了几句,当听到相公说,这名走失的胡使叫做“李佛奴”时,不禁愣了一愣,她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韩夫人从书房里退出,定了定神后,便换上衣衫,吩咐备轿,她要去一趟公主府。
宁安公主果然不在府里,问及公主身边的嬷嬷们,都是一问三不知。韩夫人无奈之下,只得央请她们,待公主回来,无论如何请她过相府一叙,自家有要事禀呈。
坐上车子回府的时候,韩夫人心里在想:公主这回只怕是疯颠了,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唉,越是怕出事往往越容易出事,这下可怎么好?
宁安公主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疯颠了,她满脑子都是些奇思妙想,念头却只有一个,她要见到大野佛奴,她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大野佛奴!要是见不到,她的精气神都会随之凋谢枯萎,从此再无勃勃生机。
她日日在佛前焚香祷告,食不知味,睡不安枕的为郎憔悴,她甚至想抛开脸面,就在那四夷馆的大门外头等他,她确信自己终究能够等到他——只要能够等到她,脸面又算是什么东西!
但是宁安公主不敢肯定,他是否也会如她这般死心塌地的喜欢?假若她豁出去了一切,而他却只是逢场作戏,并未当真?那她这些煞费苦心的缠绵情丝,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宁安公主是心甘情愿的要去做这天下第一痴心人,但却不想因为自己的痴狂愚蠢,从而沦为他人的谈资笑柄。事实上,她除了留恋大野佛奴的身子,更在意的还是他的心,宁安公主想得到就是他的这颗心!鱼玄机不是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身为公主,身边现在什么都不缺,唯独就差这么一个有情郎!就差这颗无价宝似的真心!
想想这世上真心难得,痴情亦难得,但是常常真心换来假意,痴情遭逢戏弄,就算是两情缱绻,恩爱绵长,到最后不是背誓,就是无缘,又或者萍水一聚,两处断肠……终究象是午夜梦醒时的一场空。
再说她也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当朝的公主,即使有“自荐枕席”的勇气,也不能不替朝廷留些体面,何况她也不想被大野佛奴看作是荡妇**般的下贱女子。
宁安公主想来想去,就总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妥,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然而越是如此,荒谬离奇的想法和念头就越是象无边的荒草在心田里疯狂滋长,它们盘根错节,彼此之间缠着、绞着、拉着、扯着,随着她的呼吸时堕时胀着,堕时象灌铅般沉重感伤,胀时又渺茫茫的虚幻迷惘。
韩夫人不肯帮忙,所有的人都帮不上她的这个忙,她们似乎都袖手旁观的等着看她闹笑话。宁安公主在宫里、在府里都呆不住,她丧魂落魄的似乎把心给弄丢了,丢在哪儿呢?丢在相府的那间屋子里,丢在了四夷馆的大门外,往上追溯应该早就丢在了东胡。
但是宁安公主最终还是想到一个她能够信赖的人,她想到的这个人,便是她曾经叫过几声“爹爹”的张宝官张阿四。
成为揖捕司七品提辖的张宝官,十分忠勤于自己的职守,每天到衙门点卯听差后,他照例要到自己所管的天福寺、清和坊一带纠察巡访。
这天他跟往常一样领了几位弟兄在街头游荡察访,忽然有个小和尚叫住他,说是天福寺的方丈请他前去一叙。
张宝官在天福寺没有见到方丈,却在方丈室里见到了宁安公主。张宝官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公主,心情颇有些激动,当即手忙脚乱的想要行大礼,公主却止住他,淡淡的说:好些时候未见了,日子过得还好吗?
张宝官满脸笑容,连声说好:小人新娶了一房娘子,买了一所宅子,能有今天,全托了公主的大恩大德,小人今生是难以报答,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公主。
宁安公主含笑道:用不着你来生做牛做马,我只要你替我去办件事。
张宝官拍着胸脯说:无论何事,公主但请吩咐,小人在所不辞。
宁安公主微微一笑,说:有一个人,我要你替我留心盯着,但凡有什么举动便来告我……
张宝官笑道:些须小事,有何难处,值得公主如此费心牢神。
宁安公主皱眉道:他乃是东胡的使臣,名字叫做李佛奴,如今人就在那四夷馆内,我想见他一面,只是苦无机会,你要是留意到他在那里勾留,不妨来告诉我……
张宝官应承道:这事包在小人身上,只是小人斗胆敢问,公主为何要见这个人?
宁安公主叹道:你可记得当年我去东胡的事。
张宝官点头道:当年还是小人亲自送公主登车远行,怎会不记得。
宁安公主道:我所以要见他,乃是在东胡时,我恰巧遇见了他!
张宝官张着嘴有些想不明白,宁安公主红着脸,道:他、他便是我在东胡时的郎君!
张宝官怔了一怔,道:啊,原来如此!公主无须烦恼,小人一定卖力效劳。若是打听到消息,小人仍来这天福寺禀告。不过小人即使帮公主打听到了,公主又当如何?
宁安公主喃喃的道:我只要见着他就好!哪怕就只是见一眼,说上两句话……他现在就在南都,我怎么能不见他……
张宝官想了想,说:不是小人多嘴,东胡的那些陈年旧事,公主该当忘记才是。
宁安公主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又快又急:他是我孩子的生父,叫我如何忘记?我要是能忘记老早就该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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