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共（中）（2/2）

云水若望他一眼，分明看穿了他的心事，道：“请师兄在旁掠阵，此战交予水若便是。”

云练当即道：“说甚傻话。身外之物，毁便毁了，总好过你有个三长两短。”

“所以才要师兄掠阵，万一出了意外，再来救我不迟。”

云练只是摇头。

“顽固！”

云水若薄怒娇嗔，然眉间笑意婉然，焉有半分怨怼模样？

她随即整肃神容。在她前方，冰龙周身冰蓝渐褪，霜色重生，颜色变化间留下道道裂痕，不住有碎冰从上脱落。转眼之间，冰龙身躯已残破不堪，冰蓝颜色亦然尽褪。听它纵声长吟，震得四方冰壁瑟瑟摇动，吼啸之中满是痛苦之意，再不复之前的悠长高昂。

云水若所施之咒本应只有禁锢之用，如今却造成如此杀伤，究其缘由，想是其本体受创，致使躯壳亦脆弱不堪之故。那一声有别于前的痛苦吟啸则是佐证。看来二人所料无错，破兵仙剑处的怨念本体，的确为其要害所在。

冰龙浑身都在颤抖，突然疯了一般乱冲乱撞。相较于其体型，此方洞窟实在太过狭隘，连使它尽舒身姿也很勉强，是以冰龙稍微动弹，便会撞上冰壁。可如今它身躯坚硬不复，虽依旧能撼动冰川，却承不住反震之力，只撞了个两败俱伤，身上早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云练对此甚至懒得闪避，身外剑煞周流垂布，每当冰龙撞来，相撞处即会粉碎，留下一个一人大小的空洞；云水若的动作便优雅太多，身子仿佛没了重量，鸿毛一般，但有风来，便自然而然飘开，轻描淡写间已将冰龙攻势悉数避过。

“无知蠢物，尚留世间作祟作甚！”

云练突然绽舌大喝，手中惊虹暴起，逶迤横空，正中冰龙独角！轻微的喀嚓之声响起，旋又被惊天动地的龙啸掩盖，冰龙独角中剑处陡然迸发出极强烈的幽光，光芒深处又有一缕血色沁出，散发出无比怨毒、疯狂的气息。

尔后，污浊的血光溅开，填满两人全部的视野。天地霎时间一静，龙吟、风啸、撞击、破碎之声统统消失，只余一声虚缈无定的清鸣，似是从天外飞来，入得耳中，便倏然清晰，化为锵锵然鸣剑之音！

刹那间，云练眼前一黑，既而一线寒光撕裂黑暗，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矫然飞动，剑身古朴毫无修饰，就这么破空而来，贯入他眉心！

难以言喻的剧痛侵袭而来，云练痛得大吼。可他吼出的却非人声，而是宏大高亢的龙吟。他不由一怔，低头方见此身已不再为人，而是一头长逾百丈、通体冰铸的龙。

剧烈的痛楚不断袭来，令他再次丧失了神智。浑浑噩噩间，他无意识抬头，死死朝着杀害自己的元凶盯去。身中怨恨如火，烧灼他的神魂，他愈发狂怒，目光洞穿那人脸上笼罩的迷雾，望见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其痛苦、浑浊，在更深处，则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怨恨。

下一刻，视角切换，他就立在原先那人所在之处，前方则是垂死挣扎的龙兽。那充满仇恨的目光盯视过来，云练脊心一激，猛然惊醒。至此方悟他方才竟受冰龙怨气侵袭，体验到了冰龙死前一刻的感受。

他再环顾四周，却惊见身处之地已非先前冰窟，而是一方茫茫然不见边际的雪域。

“幻境？”

身边有人说话。云练摇摇头：“与其说是幻境，倒不若称之为它怨念不散，借助仙剑所成的类似自辟天地、虚空神通的玩意儿。”

云水若讶道：“师兄怎知道的这般清楚……”半途想起什么，又自恍然：“却是我忘了那事儿了。”

云练笑笑，瞳心深处，一缕金芒悄然隐没。

尔后他抬眸，向前望去，道：“如今它应是将你我当作了掌教，欲在此妄境之中击杀我等。”

“那就再杀它一回，灭了这妄想便是。”

云练点头，不再言语，缓缓举剑刺天。剑尖指处，翻卷的彤云微微裂开一道孔隙，从中照下一缕星光。既而一束又一束星光洞穿云层，漫天铅云忽然散尽，露出早已转夜的天空、以及其上织缀的万千星辰。

星光如瀑，于焉倾泻。澎湃灵压碾压而下，偌大雪域亦为之震颤。而在夜穹之上，周天星斗闪烁华辉，间有数颗大星晃动，摇摇欲坠，尔后当真飞落下来，化为神霄剑气，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