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象（上）（2/2）

“哪里，些许机缘罢了，当不得秦师兄如此赞誉。倒是师兄你……”

云练下意识就是谦逊，话半却自一呆，只觉如今秦铮周身气息渊深难测，原本的凌厉锋芒再不复见，心下蓦地闪出一个念头：“师兄莫不是已……”

秦铮但笑不语。

云练则一个恍惚，自家这位天纵英才的大师兄，果然已破劫长生，成就真人之尊！

“恭喜师兄。”云练由衷喜道。

“既定之事，何必多言。”秦铮摆了摆手，不欲就此多言，而是一敲秦疏音脑门，道：“阿音，还不向师叔赔礼？”

秦疏音这才确信不曾听岔，委屈之下，眼眶顿时红了。但秦铮积威隆重，她不敢有违，只好委委屈屈蹲了蹲身子，蚊声道：“云师叔，是疏音不是。”

这礼赔成如此这般，个中诚意可想而知。秦铮剑眉一竖，就要呵斥，云练却是见机得快，忙劝道：“师兄切莫动怒，要说有错，我与疏音侄女各占一半，追究起来，我也得向她道歉才是。”

秦铮眉头一挑，摇头道：“为兄一直太过宠她，倒是让师弟见笑了。”

“令嫒天真活泼，如此本性流露，又何罪之有。”云练笑着摆手。

秦疏音忽然睁大明眸，上下左右打量过他，神色微紧，似怀揣一丝殷切，问：“云师叔，你是不是刚刚回来？”

这一问未免没头没脑，云练啊了一声，顺口答道：“是啊。”

秦疏音顿时一蹦三尺高，两眼放光急切问道：“你是不是叫云练？”看这兴奋之态，又哪里还有前一刻弦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秦铮大感头痛，喝了一句：“怎可直呼尊长名讳？”

秦疏音把头一缩，一下子躲到云练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他衣袍，眼巴巴地看他，殷殷之意，不言而表。

云练呵呵一笑，摆手道：“师兄息怒，疏音侄女年纪尚幼，不太懂事也情有可原。”又低头看向女孩儿，笑道：“不错，便是我了。”

秦疏音一声欢呼，蹦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真是你呀，云师叔。疏音早年就听夜师叔提到过你，说你孤身一人便将那甚么炼血宗杀得落花流水，道行进境比爹爹还快呢！”

她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末了再添一句：“疏音最崇拜你了！”

秦铮无奈道：“对不住了师弟，都是为兄管教无方。”

说话间，女孩儿一双眸子始终水汪汪睁着。试问世间又有谁人抵挡得住这般目光？云练很快败退下来，苦笑举手投降，叛变到她这一边：“性情所致，师兄何必勉强？过些年待她再懂事些，自然也就知礼守礼了。”

秦铮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像是在寻求佐证一般，尔后点了点头。秦疏音欢呼一声，几乎就要扑到他身上来：“云师叔最好啦！”

云练慌忙躲避。女孩儿可以无所顾忌，他却不成。他虽然长了一辈，实际年龄却差之无多，搂搂抱抱未免太失体统。

想了想，他问：“师兄可是亲自在教导疏音侄女？”

此是他颇为在意一点，用来转移话题亦恰到好处。若然秦疏音乃由秦铮亲自传道，是为剑宗嫡传，倒能解释他此前的疑问。只是这么一来，似又与她方才所言略有不符。

秦铮却是摇头：“阿音如今尚是外室弟子。”

云练愕道：“怎会？”

“道统传承，自有规章礼法，岂能因身份特殊，便逾礼越矩，走上歪路？而且十载磨练，于她心性修为亦有好处。”

云练肃然起敬。秦铮极重礼节，这在宗内可谓常识，而天征子的散漫随意又是出了名的，耳濡目染，他虽对这位大师兄敬仰有加，然而仅就此处，却相当不以为然。直至如今闻听此言，他才明白秦铮此人绝非刻板，而是真正把一己之道贯彻在了骨子里。

隐约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在秦铮身上，有他尚自欠缺的某种东西……或许已经有了，只是尚不及对方强烈，无法让人一见之下，立时联系到他。

“云师叔？师叔？”

忽闻呼唤之声，云练微惊回神，即见秦疏音正诧异地盯看过来：“怎么发起了呆？”

“没什么。”云练笑笑，尔后向秦铮长揖一礼：“受教。”

秦疏音疑惑地在两人间看来看去，秦铮则若有所思，片刻还了半礼，道：“师弟言重。”

他又招了招手，道：“阿音，过来，莫再给你云师叔添麻烦。”

秦疏音不情不愿喔了一声，慢腾腾走了过去。秦铮拉起她手儿，面色不豫道：“不是说过在宫中要穿外室道服，怎又穿自家衣裳？是不是你娘偷偷给你的？”

“才不穿，丑也丑死个人。”秦疏音扮了个鬼脸：“爹爹总管这管那的，还是娘亲好。”

看得出来秦铮实是无奈之至，也不知给其余同门瞧见向来严厉的大师兄这副模样，又会摆出何等表情，至少云练已然忍俊不禁。以秦铮之严肃认真，偏偏有这么个顽皮女儿，真可称一句造化弄人了。

秦铮苦笑道：“让师弟见笑了，且容为兄先行告辞，待当他日，再邀师弟把酒言欢。”

云练笑道：“如此，后会有期。”

“啊，这就要走了？疏音还想多和师叔呆会儿嘛。”

倒是秦疏音十分不满的模样，抱住父亲手臂撒娇。奈何秦铮心意已决，再不容她任性，牵起她手，向云练点头致意，便即转身离去。

秦疏音犹未放弃，双脚并紧不动。但她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就这么被秦铮拖着，渐滑渐远。

云练不由莞尔，朝频频回顾的少女挥挥手，即向另一边迈步。便在此时，他听见秦疏音高声呼喊，转过头去，只见她同样高举手臂，朝这边用力挥动——

“云师叔！疏音还会来见你的！”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生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