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象（上）（1/2）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偷听讲道？”

清脆如铃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云练吃了一惊，如风转身，正见得一婷婷袅袅的少女立在身后丈许，叉腰抬臂，指将过来。

女孩儿年龄尚幼，比他尤小了七八岁的模样，却是柳眉凤目，凝肌纤颈，香腮胜雪，皓腕欺霜，依稀可见得倾城颜色。

但比之少女出乎意料的惊艳容姿，云练更在意的，却还是她悄无声息潜近自己身后的手段。

此时他正身处九剑宫内。已是回山次日，他对门中几位相熟的师兄师姐、尤其是过去对他多有照拂的秦铮、夜清澜等颇为想念，便决定上神霄峰逐一拜访。而便在前不久，他途径某座道殿，因殿中讲道之人驻足，在外立了片刻，不想就被眼前女孩儿潜到了身后。

此中固然有九剑宫中禁制浩繁、压制感知之故，也有他当时分心旁顾的原因，但能做到这一点，女孩儿的修为亦足以称道，无疑要比殿中听讲的众外室弟子强出一截。

云练此时定睛再看，不由又吃一惊：少女周身剑煞流转，虽然失之圆融，却具满溢之状，俨然已是抱煞上境，比他当年也相差无几。

他也是个跳脱性子，只因独身在外，方显老成，此时心生亲切，不免就和她绊起了嘴：“你又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来吓我一跳？”

女孩儿被他动作之快惊了一记，听他发问，便把头一昂，哼道：“本姑娘问你话呢，不答反问，实在太失礼了。”

如此娇蛮之态，当即就把云练逗得一乐：“好，我便告诉你。我乃宗门弟子，只是顺道路过此地。轮到你了。”

少女眨了眨眼，撇嘴道：“话里不尽不实，我才不与你说。”

云练笑道：“我怎就骗你了？”

少女哼道：“你虽不曾骗我，但根本等于没说嘛。在这儿出现的，不是宗门弟子还会是什么人？”

“说不定是外客啊。”

云练回了一句，尔后话锋一转，看着少女摇了摇头：“而且谁说在这儿出现便一定是宗门弟子了？依我看，你就不像。”

少女呵的一笑：“若不然我是何人？”

云练故作沉吟，上下打量她一番，道：“门规有言，外室弟子非得许可，不可擅入九剑宫，且必须穿外室弟子统一的道服。看你年纪尚幼，或为外室弟子，但既违背上述两处，想必不是，那么……莫非你是某位仙师座下的道童？”

这当然只是胡诌。除开太璇宫一脉不论，九霄剑宗门规森严，外室弟子不得穿戴私服，莫非道童就可以？云练之所以出此言论，不过是想捉弄少女两句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外室弟子，她又是何身份？

少女显然对他的臆断极为不满，大嗔道：“你才是道童！可劲儿胡说。”

“不是？”

女孩儿断然否决：“不是！”

“这倒奇了，在下斗胆，敢问姑娘何许人也？”

“竖起耳朵听好了，本姑娘乃……”

少女话说一半，突然咬了舌头，捂住嘴巴，恼怒地瞪将过去。

云练为之失笑。伴随年龄增长，他已许久不曾有过或见过此等童真之态，今得复见，不免心生感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女脑袋。

这动作做出来，两人皆是一怔。少女乃惊愕于自家对此人的动作竟然全无反应，云练则觉这一情景似曾相识，好像在过去年间，也有过这么一回。

忽闻钟鸣三下，鼓乐数声。女孩儿微微变色，急退一步，甩开了脑袋上的手。稍迟，一侧殿内喧哗骤起，原本端坐听讲的众外室弟子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众弟子乍见殿外立了两人，或多或少都是一怔。他们随即纷纷上前，向云练恭敬见礼，口称“仙师”。

云练不由一怔，片刻方回味过来众人应是在向自家行礼，一时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略略颔首，权当还了礼数。

云练自不知随着他修为益深，周身气度已今非昔比，只简简单单这么一站，便如一口出鞘利剑，道行低者只是直视，都有可能为剑气所伤，也无怪众弟子会断定他乃剑宗传人，以“仙师”之名冠之。

这也是他初渡劫火、道基尚不稳定时才有的异象。待他重新磨砺真元，尽收外放之气势，修为道行自会更上一层。

而这些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在见到那名少女时，多多少少也会变色。只不过非同于对于云练的敬畏，他们对少女明显是畏惧居多，有拘于礼数者，则会上前行礼，口唤“师姐”、“秦师姐”。对此少女傲然受了，颐指气使，倒是比云练更有高人风范。

云练看得好笑，倒也不觉厌恶。要说他最恶傲慢之辈，但看得出来女孩儿之所以摆出这副姿态，单纯是虚荣心作祟，就本性而言，绝不比他曾遇见的朱元晦、林衍之流。

外室弟子很快散去，云练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她，问：“明明你比他们年幼，怎么都反过来称你师姐？”

少女哼了一声，无不得意道：“自然因为我比他们厉害。以前也有对我当大师姐不满的，挨个教训过就都老实了。”

这下云练真真是啼笑皆非。正不知作何表情，斜里倏尔响起一个声音，铿锵有如剑鸣：“云师弟。”

循声望去，但见殿内徐步走出一人。其人身量修长，眉如刀裁，目若朗星，正是剑宗二代弟子首席，秦铮。

知他向来注重礼节，云练便端端正正做了稽首。正要说话，一个黑影突然从旁飞出，一头扑入秦铮怀中。

“爹爹！”

突如其来的撒娇好险没让云练咬着舌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铮怀中的少女，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表什么情。

修道人超凡的记忆力在此得以体现。隐隐约约间，他记起来六年以前，在他观看内门大考时，曾见过的秦铮的女儿、那个唤作“疏音”的女孩儿。

记得当时女孩儿问他讨要见面礼，他给不出来，一时十分尴尬，故对她印象颇深。只是其后六年再不曾相见，云练渐渐就淡忘了她，不期今日又复偶遇。

“爹爹，他欺负女儿。”

女孩儿突然开口，来了个“恶人先告状”，百忙之中犹回眸一瞥，眼中满是挑衅神色。云练吓了一跳，即听秦铮淡淡回应：“不得无礼，这是你云师叔，快去见过。”

秦疏音绝没想到过去百试不爽的招数竟会失效，一时间呆愣原地，直疑自家是不是听岔了。秦铮则推开女儿，向云练回了一礼，冷峻的脸上难得流露笑容：“一别三载，师弟艺成归来，实要惊煞旁人。十九而化婴，如此进境，便是为兄当年亦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