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破妄（上）（1/2）

吱呀——

木门缓缓开启，便有阴影从门缝中漫出来。鹤发的老人佝偻着背，从屋中徐步而出，露出一张皱纹密生、却精神矍铄的脸。老人身穿褐色长褂，手里则提了一只水壶，步伐缓慢而稳定地转到木屋一侧，悠然朝篱笆浇水。

篱笆内种有三根竹子，其色作金黄，高约两丈，自下而上节节拔高，计三十六节，却是笔直如剑，直指青冥，全不见丝毫弯曲。竹竿上缀细长竹叶，亦是赤金颜色，一叶对应一节，生于关节相连处，计三十五片。而在竹竿顶端，青白色花骨含苞待放，尚未绽开的花瓣上凝着晨露，天光照透，便有迷离色彩，耀人眼球。

老人眼睛眯了一眯。炫彩光芒映入他眼，便教人辨不清个中清浊。他似对竹儿长势颇为欣慰，微笑之余，又弯下腰去，将壶中之水均匀洒出。

做罢这些，老人放下水壶，轻锤后腰，直了直身子。缓慢的动作却不见龙钟老态，反而是极悠闲的。在他身上，时光的印记已太过深刻，同时又停止了，驻足在这份淡泊里、这方静谧间。

风从海面吹来，原本甚为猛烈，入得林中，便减了七分力道，变得温驯绵软，又经竹枝层层削弱，待穿过竹林，堪堪便只能撩起老人一角袍袂。微风送来枝叶摩挲的细微声响，更衬此间安宁祥和，与世无争。

便在这样一个安祥环境里，老人挺背直身，身形拔起的刹那，偌大天地竟似一沉。他随即又佝偻起背，拾起水壶，口中絮絮念叨着什么，缓缓转身回屋。

老人身后，三根金竹直插晴空，顶端青白色花骨映照天光，终缓缓开始绽放。而在三竹中央，方才老人浇水所形成的一处小水洼中，此刻正有光影流荡，所映者却非竹子开花这一罕异之景，而是其时竹林间正自漫步闲行的某人。

水镜中，云练抬手扶住一根碧竹，随即就有声音传出来：

“殿下，金竹成熟，便在今日。”

他身边，龙女身姿飘逸，虽是女装打扮，但仪态从容，又颇具潇洒之气。闻言敖青点了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三千六百年一度之盛典，终让我等到了。”

她真是个嗜宝如命的，至少云练很难理解，世间还有人会为了一介身外之物而舍弃己之长生——虽说龙族寿纪悠长，但三百载光阴，怎么看都不短了。

忽然他心中一动，看向敖青，在后者疑惑的表情中道：“殿下对碧血金竹如此执着，为此甚至不惜自囚三百年，而我同样为此而来，你我岂非是竞争对手？”

“然也。”

“殿下忍得？”

敖青笑吟吟地道：“自然忍不得。但这就不得不提碧空老人立下的第二条规矩了。若非如此，本宫必杀尽一切对头，就算你我乃是故交，也定要打断手脚才是。”

云练就翻了翻白眼，不知该如何回答。末了他道：“愿闻其详。”

敖青微微一笑：“很简单，岛上禁止私斗。”

“禁止私斗？那殿下又为何……”

“公子是说的封将军么？”

敖青一笑道：“我不曾下令，一切皆为封将军自愿，想必他也能把握住分寸。话说回来，若连本宫手下都胜不过，此等废物，还是不要让我瞧见为好。”

云练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二人复又起行，向竹林深处行去。

微风拂过竹梢，沙沙作响。浓郁的生机在竹叶脉络间流淌，在云练灵觉里，就像是一道道碧绿色的气流。浩瀚而温阳的气息包围上来，他只觉如浸温水，整个儿身心都为之松弛，变得暖洋洋、亦懒洋洋的，只愿长此以往，再无纷争……

心神的恍惚只在刹那，云练旋即回过神来，低头见自己竟于不知觉间摆出了盘坐之姿，不由大为惊愕。此时他忽察体况有异，仔细感应，方“见”丹宫内多了一道青绿色气流，在金丹外盘旋一阵，便缓缓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