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识（下）（2/2）

玉虚微微欠身：“天剑真人。”

“玉虚真人。”

那声音再响一回，即再无动静。天征子则转过身来，延手邀道：“道兄请。”

玉虚真人拱了拱手，一步迈出，已入得天剑阁中。

一入剑阁，眼前就是一暗。柔和的天光透过殿顶洒落，照透此间弥漫的烟香，云雾缭绕间即有缥缈之意逸出。两排石柱庄严肃穆，通向阁楼深处，而就在通路尽头，人影端坐。

那是一个道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极具刚毅之气，颔下则蓄了尺余黑髯；那一双瞳眸无比深邃，透过表面流荡的光波，似可见隐藏其后的万亿星辰、幽暗虚空，森然法度，令人心惊。

只不过玉虚同样是劫法境界、宗师修为，得见道人眼底深邃无尽的星空，也只是微生恍惚，便恢复了过来。他上得前去，端正见礼：“玉清玉虚，见过天剑真人。”

天剑真人早已起身，还礼道：“玉虚真人仙驾光临，实教本宗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处，还望真人见谅则个。”

言毕即请玉虚落座。而在此期间，天征子一言不发，同样坐了下来。

天剑真人坐下，一敲几面，冷峻的脸上微现笑意，道：“本座素不喜那些弯弯绕绕，这就开门见山了：尚不知玉虚真人来访，所为何事？”

玉虚真人笑笑，道：“真人爽快，如此，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真人当知，五年之后，即是我道门甲子一度的诸脉会武之盛会。”

此时有童子从后堂走出，上前看茶。天剑真人举盏抿了一口，颔首道：“这个自然。犹记上届道会，即为贵宗所举，无双盛况，本座记忆犹新。”

玉虚真人即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递将过去，道：“便请真人一观。”

天剑真人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接过请柬，打开一观，只见大红色纸面之上，洋洋洒洒排着数行金字：

“天剑真人敬启：

“余久闻贵宗之名，今观贵宗气象日新，实乃我道门之幸事是也；真人盛名，余亦久听成茧。期年之后，敝门将承天下同道所望，举道门诸脉会武之盛事，望真人勿吝仙驾，务必相赴。

“玉清玉玑，敬上。”

此柬不过寥寥数十言，天剑真人却看得格外缓慢，直至新茶凉透，才将请柬合起，搁在一旁。

这期间，玉虚真人顾自品茗，看去颇为自得；天征子则瞑目静坐，如在神游。此时见他合起请柬，玉虚即开口道：“柬中所言，真人已经知晓。本届道会，将依旧由本门举办，届时还望真人勿吝得意门生，务必赴访昆仑，以续真人昔年开荒拓业之风采。”

“哦，本届道会仍将由贵宗举办？这倒奇了，道会历来由三阀轮流举办，此次本该轮到万剑阁才对。”

天剑真人语气平淡，似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然则言下之意，却足以在九州掀起惊涛骇浪：“就我所知，如今这般，有史以来从未有过。”

玉虚真人呵呵一笑：“不错。不过贫道素不理门中俗务，也就不甚了解个中隐情，真人之疑，恕不能解。”

天剑真人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转向天征子道：“师弟，玉虚真人难得光临，就请你引真人到处看看。真人出身名门，见多识广，若能对宗门格局提些意见，本宗必将受用不尽。”

后半句自然是向着玉虚而去。

玉虚却是婉拒：“真人盛情，贫道心领。只是贫道尚需回禀掌教，不便耽误，还是不劳烦了。”

这当然只是推辞。离道会举办尚有数载，又何须他立时复命？天剑真人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再客套两句，即道：“那就有劳师弟送真人一程。”

天征子颔首起身。玉虚亦不再拒绝，同天剑真人道了别，即随道人出了阁去。

阁外罡风凛冽，呼啸正狂。

两人缓缓下峰，一如上山之时间隔三步，却是换了玉虚在前，天征子在后。脚步落在青石板上，踏踏作响，两人面容均是一片平静，谁也无言。

玉虚忽然停步。天征子同时驻足，仍与他间隔三步，半寸不增、半寸不减。

玉虚道：“道兄便送我于此吧。”

“如此，道兄保重。”

道人回应，语气全无波动。

玉虚拂袖转身，稽首道：“贫道就此告辞……”

最后一言半吐，玉虚突然皱起眉头，神情复杂地看向道人，道：“清绝，你当真不再顾念旧情？”

“道兄慎言。贫道天征子，道兄莫再称呼错了。”

“你……”

玉虚张口欲言，可在那双淡如云天的眼眸注视下，他还能说些什么？他唯有叹息一声，道声“告辞”，就此身化清光，破空而去。

清光如电飞逝，须臾消失在天际。留天征子长身负手，走到玉虚方才所立之崖边，俯瞰下方莽苍千山，神思缈然，不知心事。

疾风劲吹，他的衣袂在风中狂舞，青锋之上，则有寒芒游走，如剑有灵。